明瑟眼圈微红,摸了摸般若,那犬并不熟悉她,眯了眯眼睛,张牙舞爪地踱回卫珩那里。
“走,带它遛遛去。”卫珩叫随从先回府,自己陪明瑟往前走。
路过一个首饰摊,他停下脚步,想挑一个簪子送给陈潆,明瑟牵着般若,往前走了走,见旁边有卖文房四宝,想着郗道臻的紫毫似乎旧了,想去看看。岂知黄犬耍起了脾气,挣着绳子不肯再走,就地一趴,偏过头去不理她。明瑟拉了两下,那厮纹丝未动,摇摇尾巴,完全无视她。气的明瑟腹诽千言,真是谁养的随谁,完全没有继承它父辈的好脾气,简直犬心不古。
这时般若好似发现了什么,目视前方,伸鼻嗅了嗅,忽然兴奋起来,立时起身窜了出去,绳子滑脱,把明瑟的手拽得生疼。转头竟见黄犬停在一个男子脚边,嗅了嗅,摇着尾巴在他身边转圈。再看那男子,长身玉立,风帽披身,额前鬓发披散遮住大半脸颊,他看了看脚边的黄犬,侧过脸对上明瑟愕然地目光,他的眼睛在墨发遮蔽中依然如寒星,冷郁无比。他蓦地甩下黄犬转身离开。
明瑟叫卫珩牵住犬儿,在黄犬难过的吠声中,自己加快脚步追上去。卫珩完全没有看到整个过程,买完簪子刚刚走来就看见明瑟追着什么人跑开,般若在原地叫了几声,呜咽不已,不禁大为诧异。
转过一条街巷之后,来到一个岔路街口,环视几条街都没有那男子的身影。她边环顾四周边快着脚步往前走,未留神撞上了刚从酒馆里出来的一个人,明瑟一趔趄本拿在手中的帷帽掉落。
她稳住身形刚想去捡拾帷帽,手臂却突然被人一拉,同时听见一个欣喜的声音:“滼云!”
她回头看见刚刚撞到的那个人,一个高大瘦削、贵气天成的年轻男子,玄色锦袍,袖边以金线绣着云纹。深褐的眸、英挺的鼻子、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然之气。那男子看清她的容貌,眼中的欣喜慢慢转为落寞,放开她的手。
她定神扫了几眼,敛身见礼:“见过云中王殿下。”
男子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独孤璟?”
“公侯佩山玄玉朱组绶,凉国尚黑,且图腾是苍鹰,您的服饰及腰间的玉佩告诉我您是凉国的贵族,现时鄢城中的凉国贵族只有云中王殿下。”
“女郎倒是个妙人,敢问女郎芳名?”
她淡淡地说:“民女低微,不劳云中王挂怀,告辞。”话毕带上帷帽旋身飘然而去。
“殿下,”独孤璟的侍从说“那女郎还真有几分渤海王妃的清骨。”
他看着她的背影远去,低语道:“像归像,毕竟不是一个人。”他顿了顿,吩咐侍从:“你还是替我查一查她的来历。”
绕回原地,卫珩早已等得着急,她简要说了经过,卫珩问:“难道他是我们认识的人?怎么可能,般若当时还那么小,连你都不记得,还能记得什么别的人吗?”低头见般若还是一副怏怏的委屈模样,明瑟蹲下来捋了捋它光亮的毛,“可惜没能看清他的样子。”
第13章 今将图南
“出去!”“别在这假惺惺的!”“赶紧走!”明瑟又来悲田院帮秋辰良问诊,正抓药,另一边人群中忽然起了骚动,很多人嚷着。
秋辰良问旁边出了什么事,人回:“大冢宰一个姓薛的手下带着几个人过来了,说要看看账目,前段时间刚出了郭茂的事情,大家都不信任他,不让他动这的东西,要赶他走。”
秋辰良沉默片刻问:“那人可是叫薛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定定地看着那边,俄而双眼发红,额边青筋隐约可见。
明瑟看在眼里,心中忽然一酸,听见那边争吵声越来越大,秋辰良似乎想要起身过去,明瑟忙放下手中的活制止了他,“秋叔叔,你坐着,我过去看看。”
“大家静一静。”
看到她过来,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薛立一脸的不可思议,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是何人?”
她微微颔首,“高平郗氏,郗明瑟。”
薛立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郗女郎,早听闻女郎在江夏王寿宴上的风姿,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今日再次遇见,可谓幸矣。不知女郎怎会在此处?”
他说话时,明瑟看着他,看他此时的道貌岸然,想起当年那份委屈,恨不得当场教训他一番,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还要微笑着,好像初次见面一般。“薛大人有所不知,民女有感于流民之疾苦,近来经常来此帮忙。”
“女郎果然是宅心仁厚,”然后话锋一转,“女郎,是这样,大冢宰让下官过来,是想安定这悲田院的秩序,毕竟我们手底下的人出了差错,我们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这的事轮不到你们管!”“对!滚出去!”众人又是一阵喧嚣。
明瑟提高声音劝阻:“诸位,诸位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又回身对薛立说:“薛大人,这里的人们都是好心,可能行事有些过于直率,请大人不要怪罪。不过悲田院的事务理应由悲田使管辖,既然朝廷还没有派遣悲田使,那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薛立看这光景也明白了,只得赔笑找了个借口离开。没走多远回头看见明瑟安抚众人,众人对她尊敬的态度,忽然有了主意。
林叔来接明瑟,路上,明瑟对他说:“林叔,我觉得我们可以抓住一个机会。”
“二姑娘请讲。”
明瑟停住脚步,郑重而笃定地说:“我要做这个悲田使。”
国朝职官选任以科举制度为主,唯独悲田使一职除外。悲田院创立之初本由寺院单独管理,以安顿老幼贫疾之人,后改为国家管理、寺院协助,由朝廷指派悲田使总理事务。而悲田使的人选无需通过科举,只需三名五品以上官员推举,并通过吏部考核即可,任期两年。
饶是这样,林叔还是一脸愕然:“二姑娘,这是为何?”
“我想过了,悲田使不仅与僧侣、民众相熟,跟官员、巨贾、世家大族也要有广泛交通。虽然表面看来是个品级不高且如同鸡肋的职官,但实际却牵涉到方方面面。如此可以巩固我们的声望,增加我们行事的便利,而且,有益于我们查清当年的事情。”
“可是二姑娘,这样也会有无数的人关注我们,也会增加我们行事的风险。一旦出事,可就再难回头了。”
“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头。”
“二姑娘,我知道你放不下,姑娘要做什么,老仆定然鞠躬尽瘁。可是老仆还是想劝您一句,要懂得适可而止。就算老郎主还活着,他也一定不希望姑娘孤注一掷的。”
“林叔,您是沈府的旧人,爹在的时候您就对他忠心耿耿。当年您找到我,这么多年一直尽心照顾我、帮助我,我很感激您。您说的这些我也懂得,您也明白我的苦,这件事不办,我没法好好活。”
“既如此,老仆定倾尽全力助姑娘达成所愿。”
刚进门,舒成赶忙迎上来压低声音说:“女郎,凉国云中王来了。”
明瑟看了看他,舒成一脸笃定,明瑟问:“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在堂上等了女郎好一会了。”
“我哥在吗?”明瑟边走边问。
“郎君还没有回来。”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去会会他。”
进屋看见一个玄青衣袍的高大背影,他正欣赏壁上挂的丹青,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郗女郎,我们又见面了。”
“殿下还真上心啊,都能找到民女的住处。”
“即使在鄢城这对孤来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孤此来,是想送女郎些东西,为上次的唐突致歉。”说着话他抬手打开旁边放着的一个锦盒,里面珠玉簪钗等泛着耀眼的光芒。
明瑟心中却没有一丝波动,垂眸道:“云中王错爱,这礼民女承不起,还请殿下带回。”
“女子不都喜欢这些物什吗?”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就算得到也并不真正拥有,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也无需可惜。”
他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半晌,幽幽地说:“你爹娘疼兄长爱,懂得什么叫失去。”
她缓缓抬起头,正视着他的目光,“我倒宁愿不明白才好。”
独孤璟初有些诧异,复正色道:“你这女子倒真是特别。不瞒女郎,自上次邂逅女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冒昧地问一句,不知女郎可否愿意跟孤回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