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都备了多余的衣服,可女子赴宴谁会备男子的衣服,沈素又是抱病的身子,自然不能久留,正好以此为借口请辞。
谁知道谢筠突然道:“无论留不留,沈公子都要先将身上的试衣服换了呀。本宫时常扮作男子,今日恰好备了男人衣服,来人,给沈公子取过来。”
苏明依隔着幂篱凉凉地看了谢筠一眼,她分明就是要沈素出丑,别说两人的身形差距极大,就是沈素穿了逼他退婚的六公主的衣服,说出去也能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沈素眸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却偏偏被苏明依瞧见了,她想了想,准备开口替他解围,谁知这时候一个黑衣男子匆匆赶过来,见沈素浑身湿透,惊呼一声:“公子!”
他身后跟了七八个健硕的年轻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包裹,他高声道:“你们当中有谁方才没下水,将干净的衣服取来。”立刻有人解下背上的包裹。
沈素面色稍霁,俯身行礼告退,然后随着那群人转向一旁的小阁去更换衣服去了。
苏明依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他今日出现在醉湖,分明是在搜寻着什么东西,那群人人人都带着备用的衣服,而且其中几人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显然是下过水的。
他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呢?
出了这桩事,大家的心情或多或少地被破坏了,可是迫于清河长公主的淫威,没有人敢多言半句,唯有谢筠冷冷道:“表妹,方才因为你闹出了那一出,大家都受了惊吓,表妹你好歹要道个歉吧。”
苏明依自知理亏,向众人道:“方才是我大意,才失足落水,让诸位受惊了,还望诸位原谅。”
谢筠冷哼一声,其他人纷纷道:“翁主言重了。”
众人以为这事就算完了,谁料到一名姿容艳丽的少女越众而出,走到六公主身畔,带着嘲讽地语气道:“我记得翁主年少时极其端庄,没想到出京两年,行止居然如此……”
苏明依冷冷地看着她:“首先,你是说我现在不年少吗?六姐姐还比我长一岁,难道萧姑娘也觉得六姐姐不够青春年少?”
少女面色顿变:“你明知我并非此意,我明明是在说……”
“够了!”清河长公主高喝一声道,“是本宫教女无方,此后定会严加管教,今日多谢太子妃娘娘提点。”
少女面色红了几分,她出身萧氏,闺名霖儿,是圣旨钦定的东宫太子妃,不过尚未大婚,这还是第一次听人唤她娘娘。
清河长公主淡淡道:“大家都入宴吧。”
在落座地那一刻,她轻轻瞥了萧霖儿一眼,面上露出一丝寒光。
太子妃?她当真以为自己能坐稳这个位子,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欺辱她的女儿,简直是不知死活!
第6章 006
沈素很快就换好衣服,他一心请辞,可清河长公主哪里肯放过这个让她和女儿相处地好机会,她笑着说:“沈公子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离开,来人,在翁主上首替沈公子添置席案茵褥。”
苏明依眼角微微一抽,看着自家娘亲悠悠叹了一口气。
沈素无奈,只好在苏明依身边落座。
六公主道:“姑母,醉湖之宴向来是由女子参加,今日着实不合规矩啊。”
清河长公主含笑道:“筠儿啊,我们大昱向来民风开放,男女同席亦是常事,偏这个醉湖之宴与众不同,我本就想改改了,嗯,便借今日这个契机除了只有女子才能参加醉湖之宴的规矩吧。诸位今日回去不妨转告家中的公子郎君,往后人人皆可参加此宴。”
谢筠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倒是萧霖儿带着嘲讽地语气道:“姑母当真是胸襟广阔、百无禁忌啊。”
苏明依听到“姑母”二字,嘴角微微勾起,这个萧霖儿真是有意思,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嫁进皇家,居然就跟着谢筠管她母亲叫姑母了。
清河长公主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她笑笑:“多谢太子妃夸赞。”
六公主淡淡开口:“早听闻父皇将梨园坐部伎借给了姑母,我还等着欣赏姑母家的乐舞呢。”
清河长公主轻轻笑着,环视着众人,而后轻轻击掌。一群穿着舞衣的妙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身姿袅娜,姿容绝丽,如彩蝶一般缓缓散开,上下翻飞,舞姿蹁跹,仿佛月宫仙子下凡尘,饶是见惯了歌舞的贵女命妇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唯有沈素只是默默地低头饮酒,偶尔投上一两个空洞明澈的眼神,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苏明依隔着幂篱看了他半晌,觉得他这人和现在的情境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身为醉湖之宴上唯一的男子,他面对这些人间尤物,竟然连一个稍显迷醉的眼神都不曾露出来。若非她早就与他相识,她简直要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人,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竟然向她这边轻轻瞥了一眼。明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是迅速收回了目光,再也不敢看一眼。若是被他发现她的身份,那就真的完了,她太了解他了,他一定会恶狠狠地嘲讽她,揭开她华服珠翠下那个残破的灵魂。
她愈发坚定了要让他从眼前消失的决心,哪怕如今的他还没有犯下任何罪过。
沈素自然不会想到身边这位陌生的瑾阳翁主正盘算着怎么除掉他,他知道清河长公主有意让他和身边的女子亲近,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对他产生哪怕一丝丝的好感。
他寻思片刻,自己的病是推拒任何女子的恋慕且不失体面的完美方法,于是他猛地灌了一口酒,一连呛咳了好几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取出帕子掩住嘴,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将帕子摊向苏明依的方向,好叫她轻轻处处地看到那一大片血迹。
苏明依的确看得清清楚楚,心跳也猛地加快了一拍。但不是因那血迹而震惊害怕,那时一种隐隐的兴奋。
也许根本不必等到她出手,这个人就会永远从世上消失。
但下一刻她便对他的病情产生了怀疑,别人不清楚,她却清晰的知晓当年他所谓的养病不过是沈家为了遮掩他突然失踪的借口,也许他现在依然是在装病。两年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身子明明非常健朗康硕。
她突然想明白了,刚刚也许就是他做给自己看的。她又抬头看了看满面春风的母亲,思及方才侍女说母亲强拉沈素入宴,突然就明白过来,她那不着调的母亲,居然想把她和沈素凑做一团!
不过好在沈素对她无意,她略微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又看了沈素一眼,不过这次眼神已经和善多了。
一舞闭,众人纷纷鼓掌,他们连连称赞,道此舞只应天上有,清河长公主得意极了,笑着说:“本宫这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你们若有排好的歌舞,也叫本宫见识见识。”
六公主自知自己此次排的歌舞不及长公主,冷着脸道:“我不及姑母空闲,近些时日专心为皇祖母抄写经书,无暇排舞。”
清河长公主面上笑意更甚,其他人见一向心高气傲的六公主都选择了认输,哪里还敢叫自家的舞姬登台。
就在苏明依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萧霖儿突然道:“我近日得了古曲《归风送远操》,排了一出舞,虽然粗鄙,但还是想请各位赏玩一番。”
十几名身着留仙裙的少女走上前来,纷纷散开,轻歌曼舞,广袖如云,每一个动作都美的令人迷醉,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舞曲比她母亲所排的还要更胜一筹。只是可惜了,偏偏是归风送远操。
清河长公主也轻轻拍掌,含笑道:“太子妃娘娘果然蕙质兰心,能编排出这样的舞曲,本宫认输了,明年这醉湖之宴将由太子妃做东。”
苏明依诧异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母亲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豁达,这么拿得起放得下了,她不是为了这支舞熬了一夜没睡么?
萧霖儿得意极了,坦然地接受着各家夫人的恭维和称赞,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一向和她交好的六公主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沈素面上也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他朝萧霖儿投去了一个轻飘飘地眼神,其中的怜悯意味已经不加掩饰。
醉湖宴罢,众人散去,清河长公主叫住了沈素,她柔声道:“今日沈公子应本宫之故受此磨难,本宫实在过意不去,今日本宫府上来了一位名医,公子若是不嫌弃,本宫明日便叫他去贵府为公子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