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99)
嘉太妃了然笑道,“我说呢,皇上果然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贞丫头,她可真是您的开心果儿,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从前先帝和小瑛似的,也是这般父女情深。”
皇帝含笑看向妙瑛,见她一身玉色衣衫,气度清华,容色端丽,倒像是他责罚杨慕的事对她并无半分影响似的,不禁颌首感慨道,“朕也是得了阿贞之后,才有些明白当日皇考对小瑛的疼惜,自是和儿子们不一样啊。小瑛近来可好?驸马的病将养的如何了?”
妙瑛微笑道,“蒙皇上关心,已好了许多,只是风寒到底没去净,也怕他过了病气给旁人,臣妹便让他在家休养,等他好了,再让他进来亲自给皇上告罪并贺寿。”
这原是敷衍的客套话,皇帝听听罢了,二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心照不宣的明悉,忽听李蕴贞道,“父皇和姑母说的是姑父么?我在宫里都听过的,他们说姑父是咱们大魏风姿最好的驸马爷,连十七叔那么俊朗的都比不上呢。我原说趁着父皇万寿的时候瞧瞧,偏姑父又病了,真是遗憾。”
皇帝愣了愣,不由莞尔道,“原来阿贞好奇这个,不值什么,父皇日后定给你择一个清俊少年,也让他们夸夸,你的夫婿是大魏最英俊的驸马,如何?”
李蕴贞面色一红,娇嗔道,“父皇打趣我,我不跟您说了。”略一拧身,到底舍不得不理皇帝,轻声一笑道,“我见了容安也就能想到姑父的风采了,容安日后一定会是个极俊俏极飘逸的模样。”
皇帝蓦地想起了杨瞻,转而望着他,一眼过后,心头忽地一紧,他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年轻时的杨潜,尤其是那双眼睛,就是不笑的时候也自有一种灵动风流的韵致,他有些艴然,像是白日里见到一缕孤魂般,令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妙瑛似看出了皇帝神情中的不自然,忙下意识地将杨瞻往自己身后推了推,一面笑着对李蕴贞道,“阿贞才多大,难道也想着将来选婿的事了?”
她不过是想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到李蕴贞身上来,却未曾想到自己话音刚落,便听李蕴贞落落大方的笑道,“父皇将来给女儿寻驸马,可要找像容安这般相貌的,不然女儿宁可守在宫里,一辈子都陪着父皇母妃,再不嫁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单机的感觉好诡异,收藏是涨完就跌等于没涨,留言也越来越少,看点击还是有人看的,都走过路过了不如留个痕迹吧,哪怕告诉我这个故事冷的好难看~
第73章 载驰载驱
孟冬十月,清风低徊,鸿雁南飞。杨慕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清冷甘冽的空气,夹杂着繁霜霏雾的湿润,只一吸一呼间,已激得他从喉咙至肺里如针刺般一疼,他强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咳了出来。
背后蓦地一暖,肩上已搭了一件丝绒鹤氅,杨慕不必回首也知是妙瑛出了暖阁,立在他身后,却听她嗔道,“才好了几天,也不加件衣裳就跑到这寒地里来,回头又要作病的。”
杨慕回首笑道,“不碍的,我正想趁着今日天好,带安儿出去骑马,我答应他好久了,却是一直没有机会。”
妙瑛听得蹙起眉头,望着杨慕消瘦苍白的面容,正想要说几句劝阻的话,忽然于对视间看见他目光中带了一抹柔软的企盼,心里登时一松,轻轻颌首道,“罢了,正好咱们一家出去逛逛也好。我叫人吩咐下去,免了他今日的课。”
杨瞻清早起来便闻得喜讯,已是雀跃的快要跳将起来,连早饭都顾不得好好吃,便让丫头们为他换上骑装,一路小跑的奔到了上房。
他跑得双颊泛起两道粉红,映在白皙的面庞上,煞是可爱。妙瑛不由得捏着那嫩滑的小脸,笑嗔道,“真真是个淘气的,一说到玩,像是兔子见了鹰,比谁跑得都快。”
杨瞻此刻满心欢喜,只是一径望着杨慕,催道,“爹爹,咱们何时出发,我已收拾妥当了。”
杨慕笑得一笑,牵了他的手,道,“先去马厩挑一匹你喜欢的马来。”
为杨瞻要学骑马,公主府的马厩中早预备了几匹训好的小马驹,有纯白的,也有遍体赤色的,更有毛发乌黑油亮的。杨瞻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哪个都好,半晌才指着一匹赤色的小马,道,“就是它了。”又仰首问杨慕道,“这个是不是就唤作汗血宝马,我在书上看过的,它流下的汗也真的会赤如鲜血么?”
杨慕笑道,“那不过是传说,因汗血宝马通体赤红,奔跑流汗时会浸润的毛色更为鲜亮,显得愈发红润,远远看去好似流血一般,所以才有了这个说法。”
杨瞻恍然道,“原来书上说的也不尽然啊。”他目光在马厩中扫视一圈,好奇道,“爹爹今日骑什么呢?还是那匹白马么?”
早有内侍将杨慕惯常骑的白马牵来,妙瑛只觉得有些眼熟,片刻之后才恍然想起,这白马很像从前咸平帝在射柳宴上赐给杨慕的那匹皎雪聪。杨慕似看出她的心思,轻轻一笑道,“这是皎雪聪的儿子,它父亲已老了,不再是日行千里的神骏。”
妙瑛微微一滞,半晌怅然叹道,“人生如寄,岁月如驰,我们都长大了,他们也老了。”
杨慕心有所感,这短短几个月所经历的是他从前二十年不曾体味过的,那些惆怅、悲苦一时间纷纷涌上,心中百味陈杂。这便是成长之痛,那个不谙世事,悠闲快意的少年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再也寻觅不得了。他终是不愿让妙瑛陪着他过分感伤,拉起她的手,平静笑答,“载驱载驰,聊以忘忧。我们能做到的,便是珍惜眼下的时光。”
妙瑛轻轻点头,回握住他的手,一笑道,“你说的对,我们都是彼此能寻觅到的,最好的时光,最好的陪伴。”
一行人出了公主府,向高粱桥行去。杨慕与谢又陵策马在前,妙瑛带着杨瞻坐于车内。不多时便已望见那浩荡绵延的高粱河。初冬时节,河水并未完全冰封,阳光洒在开阔的水面上,映照出一片波光粼粼,像是天际落下片片碎金,在微波轻漾中缓慢地流向远方。
杨瞻一路上数次偷偷打量策马而行的父亲,只觉得他端坐于马上姿态从容、意态闲雅,心里很是羡慕,跳下车来,便跃跃欲试地奔到小红马身侧。他到底年纪小,双腿还不够长,那马对于他来说仍算高了些。杨慕见他努力几次没能成功,笑着走到他身后,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托起他的腰,教他道,“踩在脚蹬上,用力。”终是将他托到了马上。
杨瞻头一次坐在马背上,顿时觉得视野比平日里高远了许多,目力所及能看到起伏秀美的山峦,岸边炊烟袅袅的人家,不禁拍手笑道,“我好想长高一些,原来大人眼中的世界比小孩子的精彩多了。”
杨慕含笑道,“不用着急,你总会长大,那时候爹爹和娘亲就该老了。”他将缰绳递到杨瞻手中道,“抓住,双腿夹紧马腹,我带你跑一圈。”
杨慕翻身上马,先是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那白马便开始小步的走了起来,他侧头示意杨瞻学着此法,杨瞻连忙依样画葫芦,却因紧张兴奋,腿上的动作重了,小红马收到指令,也感受到这小主人是个生手,便故意向前猛地一窜。
杨瞻身子跟着向前扑去,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杨慕见状,回手挽住小红马的缰绳,轻轻一扽,马儿立时便停下脚步。
杨慕望着有些目瞪口呆的儿子,笑道,“力道轻些,它和你一样,年纪还小,也有些小脾气,你们需要彼此适应。”他耐心对杨瞻讲了驭马的基本技巧,之后看着杨瞻轻磕马腹,小红马从容稳健地迈出步子,才满意地笑着跟在杨瞻身畔,父子俩并肩沿河缓缓驰去。
小红马不紧不慢地向前跑着,马蹄在河岸松软的土地上轻快得弹跳,杨瞻的小屁股便也跟着它的步子上下起伏,几缕细碎的头发随风飞扬,他觉得耳畔的风声比平日里听到的都要响,两旁的景物正在以一种他不太熟悉的速度向后移动,不禁有些兴奋,也有些害怕。杨瞻侧头望向父亲,见他骑在白马上始终如影随形,嘴角扬着和悦明澈的笑意,心里霎时涌上一股踏实的感觉。他迎向冬日温煦的阳光,微微闭起双目,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