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89)

李明海道:“小姐与他是旧识,兴许可以试一试呢?”

我偏头看着他:“等回了宫里……”

“这还需要小姐吩咐?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老奴心里有数。”

我又望了一眼余巧堂:“这么长的队,且得等上两个时辰。你自去忙吧,时间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多谢小姐。”李明海堆笑道,“那老奴去了,我让徒弟陪着小姐?”

我说:“我一个女子带两名男仆,反而惹人注目。你那边若需要人手就你带去吧,事毕后依然在此处会合。”

李明海说定申末时分回来,千恩万谢地带着徒弟去了油锤铺子,不一会儿就见店主把招牌帘旗收起来,关门打烊了。

我自行回到余巧堂前,穿过人群往店里看,还被门口的人呵斥:“后面排着去,不许插队!”

店里除了邓子射坐诊,还有另外两名大夫和四五名学徒。病人来看病,先由那两名大夫询问诊断,不能确认的疑难杂症再交给邓子射,所以他还不算太忙。

我站在门口把幂离掀起。邓子射发现了我,却仍旧坐着没动,一脸讨打的笑容,心中得意道:「老子现在是洛阳名医,身价不同往常了,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也得排队!」

我给他气得够呛,只好回到队尾去排着,那队伍都排出去十来丈远了。

刚在队尾站定,后面来了一名学徒小童,把我拉到旁边小曲里,从临街店铺后方绕了一圈,绕到余巧堂的后门。

邓子射在后厢等着我:“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逃出来了?不会一会儿有官兵来抄我的家吧,我才刚挣下点名声家底!”

“没逃出来,是陛下特赦我来找你看病的,看完了还得回去。”

他终于正经了一点:“又出什么事了,宫里的太医都看不好?”

我把落水后咳嗽出血的事告诉他。他让我张开嘴看看,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月中……七月十四。”

“都半个多月了你才来!”他瞪眼道,“手上割道口子一直流血人也受不了,何况是肺里!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那我不是……怕连累你跟那谁吗……”我也觉得照这么吐血吐下去迟早玩完,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找他。

邓子射道:“本神医争气,以后你不用躲躲藏藏绕圈子了。若再有事,就说去请那位给林太师治病的邓神医。”

“不是林太师的小妾吗?”

“还不是一回事?”邓子射取来医药箱,又从案下取出一提药包递给学徒,“把这药送到集贤坊去。”

“集贤坊”三个字又让我眼皮跟着跳了一跳。

都过去一个月了,虞重锐的伤还没好,现在仍然需要吃药?公主不是说皮外伤吗,邓子射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呀!

邓子射让我在榻上躺下,又用他那个小皮鼓听筒听了半天,松口气道:“肺上应该没事,是气管壁破了,拖了这么久,恐怕有淤血积在肺中。”

他重新调了一份与上回治流鼻血气味相似的药膏,不过这回调得稀稀的,改在熏炉里加了水,底下点蜡烛,水浴熏蒸。

“伤在肺里,不能吸入烟气,只能用这种办法让药一点点吸进去,起效比较慢。”邓子射道,“先熏两个时辰看看,若有效果,我再配了让你带回去,每夜睡前熏上即可。”

邓子射把门窗关严,自回前堂去看其他病人。我闻着那袅袅药香,没多久便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开门声。我悠悠醒转过来,觉得从喉间到肺里一溜都舒爽多了,正想试试深吸气,一睁眼却看到虞重锐坐在榻边,那口气上去了差点下不来,反把自己呛住了。

我翻身趴在榻边,连连拍抚胸口,总算没有呛咳出来。

他的手轻轻落在我背上,并非幻觉。

推门进来的是邓子射,看到他瞪圆双目,表情夸张:“你怎么在这儿?”

虞重锐说:“我来取药。”

“我不是让小六送去你家了吗?”

“他送错了。”

第73章

邓子射把脸一撇:“我亲手配好交给小六的, 还能送错?”

虞重锐说:“就是送错了。”

“我不信, 药呢?拿给我看看。”

虞重锐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邓子射嘿嘿一笑:“你啥时候来的?在这儿呆很久了吧?”

“刚到。”

“换药你直接到前堂跟小六说一声,让他重新给你抓就是了嘛, 何必走后门, 还躲这小房间里等半天。”

“前面人太多, 不想被人认出来。”

“那你派凤鸢来呀!——我知道你肯定要说凤鸢事忙抽不开身,你家里还有别的仆婢, 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找不着人干, 还得堂堂的宰相亲自出马吧?”

虞重锐又看着他不说话了。

我觉得邓子射在故意抬杠, 但是我没有证据。

邓子射过来看了一眼熏炉里剩余的药膏, 问我:“感觉如何?”

我抚着心口说:“好多了,睡梦中都没有咳嗽,现在也平稳, 呼吸中血味好像也淡了很多。”

邓子射说:“那你再醒着观察一会儿,等药熏完了我再过来。”

走到门口, 他又回过头来叮嘱:“就剩一点底儿了, 最多一刻钟!完事儿就叫我,别拖拖拉拉的啊!”

邓子射走了, 虞重锐却没走,仍坐在榻边, 转回来低头看我。

我平躺在榻上, 觉得这情形有些诡异, 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虞重锐从旁边拿了两个隐囊, 给我垫在背后。

他的手从我身侧两边绕过去,环到我身后。

离得这么近,我不禁屏住呼吸,心头依然咚咚地跳起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靠在隐囊上隔开一段距离,我才觉得心跳呼吸都稳了些,尴尬地沉默了半晌,终于问出一句:“你……伤还没好吗?”

他的语声轻柔:“外伤已经愈合长好了。”

“那为什么还要吃药?”

“因为……”他垂着眼睛缓缓道,“刀口上有毒,需要慢慢拔。”

“不是河工民夫积怨生变、意外发生的暴|乱吗,怎么利器上还会有毒?”

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混在其中,借着民夫掩护趁乱对他下手;至于宰相殉职后河工会不会无法推进,洛阳会不会遭受洪灾,他们根本不在乎。

中元夜宴上我也看到过,有将军曾为打击同僚、自己立功,永王之乱时故意放出消息引叛军来攻打邻城,等他们与叛军拉锯消耗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兵将叛军一举剿灭。

我更记得,那些一齐向虞重锐身上袭去的刀剑。

“有很多人想杀你。”

他淡淡一笑:“我知道。”

“上回……我是不是让你伤势加重了?你为什么不说?”

他没有回答,视线转开落在我颈间:“你呢?不是风寒着凉吗,怎么还咳血了?”

“邓大哥说只是气管上破损流血,止住就好了,不妨……”

未说完的话滞在喉间,因为虞重锐举起手,指尖轻轻扣在我咽喉处。

“还疼吗?”

我摇摇头,咽了口口水,明显觉得咽喉在他指下起伏滚动,只能屏住气息一动不动。

他却丝毫不见神色异样,继续温声问:“自己都不会凫水,怎么就跳进池子里去救三皇子?还着凉弄成这副模样?”

他怎么知道我下水救三皇子,此事我跟三皇子都不想声张,陛下也没有宣扬褒奖,只有宫里少数人传传罢了。难道他在宫中还有眼线吗?

“那池水也不深,小孩子会溺水,大人没事的……”

“三皇子对你是不是有敌意?”

什么都瞒不过他。“三皇子孝悌重情,对母亲之死无法释怀。但他还算恩怨分明,我救了他一命,可能也就功过相抵了吧。”

“恐怕不止功过相抵吧,”虞重锐终于把手放下,“救命之恩,三皇子都要以身相许了。”

我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举起手盖在自己脖子上。肌肤与脉搏还留着他触摸过残存的悸动,我也不知自己是懊恼留恋,还是怕他再放回来。

“不是那个原因……时间反了,婚约在先,落水在后。”

他转过身去正襟而坐:“也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还得施恩的人愿意接受才行。”

这话听着……像在讽刺我。他救过我不止一次,我也许过他不止一次,可惜都没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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