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78)

公主没有嫁到她理想的驸马,而世上最好的夫妻……到底是兰因絮果,最后也只落得如此结局。

我问公主:“在公主眼里,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陛下……其实五岁以前,我都没跟他说过话。”公主也望着屋顶,脸上浮起淡淡的惆怅,“我是嫔妃庶出,他是先皇后亲生的,我们很少能碰到一起。先帝与皇后伉俪情深,生了四个嫡子,陛下是幺儿,上头有三位哥哥,都是文韬武略、才智过人,所以先帝从来没想过要把陛下当储君培养,哥哥们对他也是极尽宠溺爱护。长姐曾经议论说,这位娇滴滴的皇子,比我们这些公主还要更像公主。

“可是谁知道永王会造反呢,一夕之间,先帝、皇后、兄长、姐姐们都没了,不但江山社稷的重担落在陛下肩上,还有我们这些失怙的弟弟妹妹。他从被人宠爱照顾,立时变成要去照顾别人了。他登基那年只有十六岁,跟你一般大,全天下的命运就要交给他了……

“开始那几年真的好难啊,永王在战场上节节获胜,**未断又来天灾,打仗没有钱,前线的战士吃不饱,是苦战到底还是划江而治,朝臣们争论不休,不断有人叛变去投奔永王,当真是风雨飘摇……我经常看到他扛不住了,偷偷跑到贵妃那里去,关起门来抱着她哭,对她说:‘微澜,你帮帮我,帮帮我。’可是到了臣子和弟妹们面前,他又是砥柱中流力挽狂澜的皇帝、张开羽翼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兄长。他还跟我说:永嘉,你是女孩儿,你的外祖母和永王生母是表亲,万一他打到洛阳来破了城,你就抱着他的腿叫他叔叔、表舅,他会放过你的……”

公主转过去,悄悄拭了拭眼角。

我相信陛下也曾经是一位热血重义的少年、恩爱情深的夫郎、爱护弟妹的兄长,不然姑姑也不会对他一往情深,永嘉公主更不会十二岁便舍身为他分担重任。他还说过自己是替英年早逝的长兄奉天皇帝守护江山,将来要传位给他的儿子信王呢。

但是人心是会变的。公主离开洛阳整整十四年了,她知道这些年里日月迁移,时光默不作声地改变了什么吗?如果她知道现在的陛下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心目中最好的夫妻背后的真相,她会不会后悔不该回来?

“唉,不说了,再说又要伤心。”公主把锦被拢到我身上,“早点睡吧,日子还长着呢,往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是啊,我在这桎梏牢笼里困守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抓住她折被的手说:“公主,你别留在宫里了……”

这一下用力过猛,公主略有些吃惊:“怎么了?我不留在宫里,去哪儿?”

“你……你不是正在招驸马吗,听说公主相中了一位……年貌相当的才俊,你快点成亲,出去跟驸马恩恩爱爱地过好日子吧……”

离开这座皇宫,陛下就还是你当年记忆里那个孝悌友爱的兄长,世上最好的人、最好的夫妻情义,你都会拥有。

至少……至少那样,还有两个人能够幸福圆满。以后我看着他们,可能会有一点难过,有一点嫉妒,但总比所有人都不得善终要好。

公主却叹了口气:“别提了,姻缘还得两厢情愿才美满,强扭的瓜不甜。”

咦,公、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她没看上虞重锐吗?总不能是虞重锐看不上她吧!他拒绝我也就罢了,哪来的狗胆拒绝公主?

公主又问:“择选的三人里,好像有一位是你从祖堂兄吧?你不替自己兄长说好话,倒劝我嫁给别人?”

我有点不太好说,只能支吾其词:“我那位堂兄……成过亲的。”

“这倒无妨,我也嫁过人。这个年纪还没成过亲的不多见了,就算有……”她意有所指地赌气道,“那肯定是有问题!”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担心虞重锐有问题,还是庆幸他跟公主没成……

我不好直说四堂兄的坏话,但也不希望公主被二叔公一家蒙蔽,委婉道:“从前那位嫂嫂……跟我走得比较近。”

公主便心里有数了,叹气道:“反正褚昭仪那个族弟我是看不上的,这回缘分没到,再等等吧。我已经嫁过一回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原来虞重锐跟仲舒哥哥说他暂无娶妻打算,不是敷衍我们,而是认真的?他连公主也不想娶?

唉,一听说他不娶公主,我好像又开始想他了。中午我刚刚发了狠话说再也不去找他,大概又要食言而肥。

如果明天陛下让我回家,我……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第64章

陛下居然一言九鼎, 第二日便让李公公送我回了家。

祖父和小周娘子盛装在门口迎接,李公公笑呵呵地对祖父说:“给国公爷道喜, 等着贵府再出一位贵妃吧, 旨意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这句话令我在家中的处境地位天翻地覆。

小周娘子把络香派过来伺候我, 络香又带了一大堆人,她自己则笑得合不拢嘴, 心里一直念叨抱了一条金大腿。

我想趁机问问她蓁娘和宁宁的事,但转念又想, 如果我真成了贵妃,直接把二奶奶和堂婶召进宫去问话,她们还敢隐瞒吗?如此看来, 能被陛下看重,豢养作爪牙鹰犬,也不全是坏事。

各色人等纷纷往我这小院子涌,仿佛全然忘了昨日祖父还生气打了我,说要把我禁足院内门窗封死不许踏出半步。

这个家犹如密密匝匝的樊笼,让我觉得厌烦气郁, 只想逃离;但是离开这个家, 等待我的也只是另一个更严密更无法逃脱的樊笼而已。

李公公说陛下的旨意很快会来, 这两天大约就是我仅剩的自由时光了。

我想出门去走走, 络香寸步不离地跟上来:“小姐要去哪儿?奴婢陪您去。”

我冷眼看着她:“我去哪儿还要向你汇报?你是小周娘子派来监视我的吗?”

络香讪笑道:“奴婢当然是听小姐的,以后这家里谁不得听小姐的呀, 小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心里想:「娘子非让我留神盯着点儿, 这都要进宫当娘娘了,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难道还能跑了?脑子烧坏了不成!」

我大概真的是脑子烧坏了吧。

我对她说:“往后进了宫,就没什么机会出来了,我想去澜园祭拜一下姑姑。”

络香心说:「还记得先头那位贵妃呢,那边尸骨未寒,这边就爬上姑父的龙床,抢了自己姑姑的位子,良心不安了吧?」

我又凉凉地问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我准备在那边住一晚。”

「那晦气地方我才不去,还要过夜,不够吓人的!」络香连连摇头,“奴婢手头事多,实在走不开呀!要不让小捐陪您去吧,她才是您的贴身丫鬟。”

我没有带小捐,仍旧点了上回的车夫,从安喜门出城,到城外空旷处见并无人跟随,半路再跟他说我改变主意了,掉头沿城墙绕了一圈,从南边长夏门进去再到集贤坊。

车夫还问我:“小姐又来看你那位小姐妹啦?”

小姐妹我也没见着。虞重锐家院门紧闭,门房还是那个打盹的耳背老仆,我跟他连吼带比划说了半天他也没听懂,只会说:“不在,不在,统统不在。”

我丧气地抱着腿坐在石头门槛上。虞重锐说有事可以来集贤坊或者瑞园找他,可他天天不在家,到家都天黑宵禁了,我找他有什么用?难道要再跑一趟瑞园吗?他这会儿肯定也不在瑞园,总不会次次赶巧,又像昨日似的,翻个墙都能遇到他在墙根底下站着。

我在门槛上坐了半晌,傍晚时分,凤鸢终于回来了,从南市买的大包小包提了满手。

“你怎么又来啦?”十多天没见,她对我仍旧一点都不客气,“来找少爷呀?别等了,他昨天就没回来,今天也不回家。”

我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土,问:“他在哪儿?是在瑞……北郊的园子吗?”

“也不在桃园,”凤鸢一边开门一边说,“你可别去那儿‘守树等兔’,还是回你自己家吧。”

我急了起来,眼看她进了院子想关门,抓住她的袖子说:“他到底在哪儿?我今天必须见到他!”

凤鸢一脚跨在门槛里,甩我一个白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真是……总有办法让人忍不住想打她。

凤鸢拉着脸说:“我才知道你爷爷成天跟少爷作对,背地里给他穿小鞋!少爷不跟他计较,他还老找事儿!就算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门当户对,你俩也没戏,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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