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你身边有一妾侍姓云……”牧虞缓缓抿了口茶水,口吻冷淡道:“她兴许就是我失散在外的女儿。”
虽早已料到霁国公府的人此番见他兴许与云黛多少有些关系。
可他却从未想到过,云黛会有这等机缘。
穷乡僻壤来的小村姑是霁国公府的千金,这话说出去谁信……
片刻,叶清隽离开了霁国公府。
牧虞身边的长谷嬷嬷语气颇是唏嘘:“这皇子瞧着未免也太弱了些……”
牧虞冷笑:“弱,他真弱能活到今日?他若是识抬举,就该珍惜这次机会。”
“可是,咱们不是还不能确定下来那是不是您的千金么……”长谷又道。
牧虞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两个里头定然有一个是假的,我倒是要瞧瞧,我将她带回府里来,焦氏是个什么反应。”
这厢叶清隽在回途中便一直沉默。
青衣隐隐觉得他有些怪异,便问道:“您觉得有什么不妥?”
叶清隽扫了他一眼,却忽然轻声说道:“我可真是小瞧了那个小东西……”
“哪个小东西……”
青衣话才问出了口,蓦地觉得后背微寒,忙沉声道:“您说的是云姨娘?”
叶清隽这才收敛目光。
只是谁又能想到,牧虞公主那般穷凶极恶的女人生下来的却能是个纯如稚雪的小白花。
待用晚膳时候,叶清隽便垂眸打量着云黛。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显然恼了他,这两日连话都不与他说,叫他耳根子都清净了许多。
“我找到你婶婶了。”他夹着菜,淡声说道。
云黛的动作却僵了僵,甚是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您说的是真的吗?”
云黛心口微悸,她一直都想找到婶婶,可也一直都险些以为这是个不可能的事情了。
“怎么……”叶清隽翘起唇角,“你又不同我怄气了?”
云黛愣了愣,心里头的欢喜却是止都止不住了。
“我何曾生过您的气……”她嗫嚅道:“您待我这般好,打我骂我也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会不明白呢。”
尽管知道她这话都是哄他的,他竟也有几分受用。
待用完了晚膳,叶清隽便与她进了屋去细说。
“您是说,我婶婶如今就在霁国公府?”
叶清隽道:“不错,如今你若是要回你婶婶身边去,我可以答应,但有一点,你也必须答应了我。”
云黛见他又提出要求来,疑心有个什么陷阱,又迟疑道:“您想叫我答应什么?”
叶清隽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心里却早已有了想法。
“倘若你日后有了黄金万两,我与你索要,你给还是不给?”叶清隽问她。
云黛想了想,道:“倘若是我自己的钱,我必然给您,也当做是报答您照应我好些时日……”
特别是他终于愿意如待其他妾侍那样的好来待她,将她这做妾的也给送走了。
“那倘若你日后有了大宅,我向你索要,你给还是不给?”他问道。
云黛仍是点头:“若是我自己的宅子,我也给您。”
“若是商铺呢……”
“我也给得……”
叶清隽一脸深思的模样,又一副吃亏的口吻与她道:“我如今既不缺钱,也不缺宅,你不如就赊一个条件给我,日后我想到了,再来与你提。”
云黛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只能是一个条件才行……”
若是他到时候又想要她的房子又想要她的银子可怎么好呢。
叶清隽扯了扯唇角道:“就一个。”
云黛顿时缓了口气。
“你就没想过要同我回暮州去?”叶清隽见状忽然问她。
云黛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不如告诉我,你一直想要离开,是不是也并不想做我的妾侍……”他望着她,黑眸里印着两簇烛焰。
云黛凝着他,心里自然也是知道要感激他的。
只是感激归感激,她确实从一开始就害怕做他的妾侍……
他终于帮自己在京城找到了婶婶,瞒着他又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先前做了个噩梦。”她小声道。
“是个什么噩梦?”他垂眸问她。
云黛想了想,便鼓着勇气把这噩梦告诉了他。
梦里的人也叫叶清隽。
梦里的人会弄死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可是那个女子被他折断了手,灌下了药,又毁了容,还丢进了青楼里,最后凄凄惨惨死去。
“您相信我么,我可没有扯谎,我怕得很,刚进府的时候天天都做噩梦,梦见自己不小心惹恼了您,梦见自己凄惨的模样……”
云黛想到那些,便怕得不行。
叶清隽若有所思,却并未质疑她这个梦,反而问她:“你怎知那个女子就是你?”
云黛道:“因为我住在稚水苑,她也住在稚水苑,您身边除了我一个妾侍,梦里头她也是呀……”
叶清隽抚了抚她的脑袋。
对于这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却不知要如何信她。
只是他却不觉得叫她摆脱这个噩梦的方式只有一个。
叶清隽心道,待他日后住进了新的府邸,是该修个稚水苑这地方。
然后把那些不长眼的人放进去住,弄死了之后,便也能消除了她这噩梦的源头。
“您在想什么……”云黛见他脸色晦暗不明,又低声问他。
“我过段时日便回暮州去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自己进了皇宫之后,必然不能兼顾到她,他也着实不想叫她受到牵连。
况且她日后从霁国公府出来,又是一个不一样的身份了,这也意味着很多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那我定然会想您的……”云黛立马一副谄媚的模样,与他说道。
叶清隽勾起唇角,却觉得她实在是高兴得太早。
只是她既说出了这样的话,最好能说话算数。
第48章
云黛这日起来, 便瞧见了驿馆外来了顶朱红色的轿子。
轿子四角挂着玉牌, 竟是极眼熟的标志。
“云姨娘,往后你与我们家家主便没有任何关系了。”青衣与她说道。
云黛初时有些茫然,又缓缓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离开了这里,往后就再也不是叶清隽的妾了,更不会再有噩梦发生。
“家主不在么……”云黛低声问道,目光却往他房间的方向看去。
当下不见, 待他回了暮州去,日后岂不是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青衣扫了她一眼,道:“不在。”
云黛闻言,露出些许失望, 这才上了轿子。
见轿子行得远了,青衣才回了屋里去, 见叶清隽正坐在窗子下看书。
“人已经去了霁国公府。”青衣说道。
叶清隽面色平静地掀了一页, 淡声道:“那牧虞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待她去那里吃些苦头,就知道谁对她最好了……”
青衣绷着脸嘴上不说,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虎毒不食子,万一人家疼女儿呢。
然而今日却是巧了。
这头云黛的轿子前脚才走, 宫里的太监公公后脚就到。
天子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在他进京半个月之后,终于要见他了。
这厢云黛坐着摇摇晃晃的轿子进了霁国公府。
轿子停下的时候,云黛便觉心口沉坠坠的, 好不容易缓了缓情绪,这才掀开了轿帘,想要看看婶婶如今是什么样了。
岂料她钻出轿子来,却只看到一个圆脸的嬷嬷。
那嬷嬷面相和蔼,甚是规矩地与她福了福身,道:“姑娘且随奴婢来。”
云黛再回头看去,那顶载着她来的小轿也离开了。
她跟着那嬷嬷的脚步,过了一道墙门,又步入了长廊。
嬷嬷在前面带着路,却一言不发。
途中云黛盯着她瞧时,她还会回头对着云黛露出微笑,叫云黛愈发拘谨。
待她领着云黛进了一院子里。
院中洒扫的丫鬟都会客气地叫那嬷嬷一声“长谷嬷嬷”。
云黛跟着她进了上房,便见她径直走进了次间,低声对里面的人说道:“公主,人带来了。”
片刻,里面便传来一句冷淡的吩咐:“带进来吧。”
云黛心肝都悬了起来,心里更是一点谱儿都没有。
珠帘掀起,长谷朝她又露出笑来,温声道:“姑娘,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