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博是个说话没遮拦的,不知道这一开口又让庞氏与龚氏心头一个咯噔。那正院是历代平城侯住的地方,他们巴巴守了这么多年,这么能让夏侯召住进去?
夏侯博瞧着母亲和祖母凶恶的眼神,心虚的摸了摸鼻梁,他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好像没错啊,夏侯召不就是回来袭爵的?那个院子不早晚是他的?
夏侯召心眼忒的坏,看着旁人不高兴,他就开心了,眼见庞氏与龚氏都是一脸惊恐忐忑,生怕自己抢占了她们宝贝的正院,又不想交出来他原本住的院子,他忽的就笑出声来,冷清清的声线像是冰块擦过后脊梁一样,让人心里一激灵。
夏侯博搓了搓胳膊,他就打眼看着这夏侯召精神不正常一样,你瞧瞧,笑得这个渗人,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甚好……正院甚好。”此话一出,庞氏与龚氏心下一凉,夏侯博反倒松了口气。
“不可!你尚未承袭爵位,则能住进去,也太没规矩了!”龚氏扯着嗓子厉声反对。
“本将军住不住进去,有你置喙的余地吗?”夏侯召扬眉冷声,音调不急不缓,语气似是在打着商量,他本就声线凉薄,难免与人交谈时候让人多几分惧意。
方副将,也就是那个厚墩墩的男人,他见夏侯召的神色便会意,带了一队人分列在堂前,明摆着就是威胁,看得庞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夏侯召带回来的都是战场上的亲信,手上都是见过血的,庞氏与龚氏困在深宅大院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不敢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维护自己长辈的尊严。
反倒是夏侯博发出一声赞叹,有些新奇,眼睛闪闪发亮。
“老……老夫人……宛姬……宛姬到了……”管家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哆哆嗦嗦的打破僵局开口。
庞氏见着有人递来了台阶给她下,赶忙定了定心神开口“既然来了,那便让她进来罢。”
木宛童自堂前一进来,便觉出气氛不对劲,格外冷凝,庞氏与龚氏脸色都十分差劲。堂内左右两列着十余人,腰间别着长剑,面容冷煞,不似善类。
她面不改色的走上前,抬手微微行一礼,便不言不语的站在堂中。她到底还是不肯给这些人行大礼。
庞氏上下挑剔的打量她,见她容颜憔悴,又一身白衣忍不住暗自思付,怨不得人都说,要想俏一身孝,这一身白,更显得娇柔不堪一折了。
夏侯召听人唤她宛姬,抬眼扫向夏侯博“宛姬?你的妾?还是夏侯銮的?”
他瞧上这女子的容色了,不要别的,就单摆在跟前儿当个装饰的花瓶就可,他一直想寻个姿容上乘的花瓶摆在面前洗眼,可世上都是些庸脂俗粉。
夏侯博怕极了他,又见他目光不善,连忙弹起身子慌乱的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的,也不是小叔的!是你的!祖母和母亲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见色起意见色起意,这场爱情,始源于见色起意……
第五章
木宛童缩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下颚角崩得紧紧的,把头埋下,竭力屏蔽他们的交谈,将自己麻木了,装作未曾听见夏侯召的话。
“谁的妾?你的还是夏侯銮的?”夏侯召问的这句话,像施了咒一样,在她心间脑海上上下下翻涌个没完。
她若再自私懦弱些,干脆撞死在柱子上,免得受辱。
“我的?”夏侯召呢喃了句,半眯起眼睛看着下方站着的木宛童,眼眸极冷极戾,神色不霁,明摆着是不快。
庞氏龚氏两个老妖婆,当初联合他那个倒霉父君弄死了他不争气的母亲,已经结了不死不休的梁子,不过只剩下一层遮羞布没揭开。
她们送来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龚氏见他面色不善,担心他不肯收下木宛童,当即硬着头皮开口“是,确是我与你母亲为你寻的,你在外这么久,身旁也没有一个侍奉的。正巧宛童她背景清白,性格柔淑,相貌也俏,便留下给你做房里人。”
听闻此言,木宛童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只是她情绪收敛的极快,表情一闪而过。背景清白?谋逆之臣的女儿,也算是背景清白?
夏侯召眼力极好,将木宛童细微的表情看得清楚。原本只觉得,一个可有可无的花瓶,留与不留都没什么意思,现下反倒升起些兴味。
直觉告诉他,这个宛姬与庞氏龚氏之间发生过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且观她与普通的婢子不大相同,想必不像龚氏说的那般背景清白简单。
“既然费了心思,我怎么好拒绝,那便留下好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木宛童想赌一赌,她不甘心将自己和予南的命运一直交付在龚氏庞氏手里,她迫切的需要一个靠山,借她一力。
正院算是平城侯府最为重要之处,纵然多年未有人居住,还是洒扫的一尘不染。只添置日常起居用品便可住人。
木宛童没什么细软,她摸了摸颈间贴身佩戴的玉髓,触手温润滑暖,心里安定几分,便带着着唯一珍重的东西跟着夏侯召走了。
夜里点了灯,夏侯召在灯下,拿了棉布细细的擦拭自己的佩剑。橙黄色的烛光冲淡了他的凉薄和锐利,添了几分温暖。
方副将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怎么跟夏侯召开口。
夏侯召用剑鞘拍了拍他的腿“往一边靠靠,挡光了……”
方副将乖顺的挪到了另一边,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将军,属下觉得,那个小娘们留不得。”
“怎么说?”夏侯召依旧语气淡淡的,头也不抬的擦拭着自己的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今天下午,属下特意去打探了她的底细,您瞧怎么着?”方副将压低了声音,略带神秘的掩面朝夏侯召开口。
夏侯召最腻烦别人跟他叽叽歪歪的没个痛快话,刺啦一声将剑怼回去“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方副将面上难掩失落,心里暗暗抱怨,将军真是好没情趣!但还是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开口。
“想当年,广平郡王木咸,乃南齐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一杆红缨枪舞得生风。怎料天降不测,哎!竟惨遭奸臣陷害,一代英雄,落得个凄惨下场,无不教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方副将感情充沛,语调抑扬顿挫,讲到情动之时,忍不住掩面垂泪欲泣,还拿袖口沾了沾自己的眼角。这架势,就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要甘拜下风。
夏侯召脸色愈发阴沉,额上青筋跳的欢快。方副将是个说书的好人才,带兵打仗真是屈才。
“你挑重点!”但可惜他不爱听书,脾气也不好,当即抬了腿踢在方副将肉墩墩的屁股上。
方副将护着屁股一个踉跄“诶诶诶,我说,我说!广平郡王被判谋逆,已经处死了,这小娘们是他闺女。
她弟弟现在在那两个老妖婆手里,将军,要我说,她估摸着就是那两个老妖婆派来的细作,老妖婆拿了她弟弟来威胁她。不然怎么说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能这么没骨气的过来给您当妾?”
“不用你估摸,就是。”夏侯召开口。
“那您还把她留在跟前儿,多渗人啊!要属下说,就干脆扔出去,一了百了。”方副将情真意切的开口,他是实打实为夏侯召好。
他跟着夏侯召这么多年,觉得对方是个十足的疯子,不要命那种,好像生死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什么,脾气又阴晴不定,嗜杀成性。做他的属下,稍有不慎也许就命丧黄泉了。
但夏侯召能让他不受人轻贱,能让他活的有尊严,让他甘愿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跟他闯出一条路。
“可她长得好看啊,我喜欢……”夏侯召一笑,低喃着开口,一口白牙在烛光下阴森森的。他原本就生的浓艳又凉薄冷戾,如今更如壁画上夺人心魄的鬼魅。
方副将浑身一个激灵,好看?是好看,他长了这么大,再没见过比那小娘们好看的,可让夏侯召惦记上……
把那个小娘们扔出去,对夏侯召好,对她也更好。但是既然夏侯召盯上她了,那她还是自求多福吧。
方副将现在不替夏侯召担心了,反倒开始担心木宛童,哪天要是血溅于此,他丝毫不奇怪。
夏侯召喜欢美的东西,将那些东西作为爱物,军中人尽皆知,但他又会亲手摧毁那些东西,这也是人尽皆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