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禾内心焦急万分,多久了!她呆了那么久,不仅没睡下去,而且没有所谓的空气男来找她。棺材内的空间狭小,折腾了一会儿沾上了她的体温,她感到闷热,仿佛被不漏风的被褥捂住了整个身体,热得皮肤上冒水珠,落进尸水里,袭来一股意味不明的气息。
她把双眼放松下来,阻断脑海里的任何思想,她必须想方设法睡下去,首先要把所有的焦虑抛掉,无论发生什么,她什么都不能想。幕禾仰躺在棺材里,尸水浸湿了她的身体,她把手放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等待它平复下来。不知等了多久,才被一片黑暗笼罩,她站在夜晚的沙漠上,什么人都没有!
幕禾往四周呼喊着,没人回应她。她便漫无目的地走起来。漫漫无边的沙漠如同另一个天空,在黑暗中与天空面面相觑。幕禾无助地仰头,偶然间看到了天上有一颗闪烁的星星。她便朝它的方向奔跑起来,无论什么也好,快把她带到空气男身边去!
国师用尽了力气把棺盖推开,终于找到了他千辛万苦寻找的美食--幕禾正躺在里面,毫无抵触地躺着,等待他来糟蹋,国师对准幕禾的心脏,猛地举起匕首。
耳里传来巨大的破裂声,国师手里的匕首掉进了棺材,他痛苦地握住身上穿膛而过的剑,低头,被剑上的光反照了眼睛。
"白离!"赫逸三下五除二飞奔到白离身边,一手一个鬼童往外拔,终于露出了被血染红得面目全非的白离。赫逸按了按他的人中,气息微弱。"快点!"赫逸朝身后跑得踉踉跄跄的司马州喊道,"给国师最后一击!"再这样下去……赫逸用后背挡住了鬼童的白爪。
国师仰天大笑,把鬼眼吞进肚子里,与他化为一体。国师双手握住剑柄,把它从自己的体内□□,鲜血如喷泉一样洒出来,染红了地面。他也就孱弱地背靠棺材坐在地上,低下了头,再也没有了呼吸。
国师死了,鬼童依旧靠着他的血活动着。
赫逸骂了一声,抱起白离放在国师旁边,自己执剑横在棺材面前,与鬼童对抗着。
司马州早不来晚不来,刚一进墓室就看见这幅惨状,动作一滞,踩了一脚自己的衣裳来个平地摔,�R得嘴里冒红。
"你在搞什么!"赫逸怒哄道。
司马州慌乱站起,忍住眼泪避开鬼童,跑到赫逸身后。
他爬进棺材,蹲在幕禾身边,从兜里抓出翡翠制成的精致玉佩,放在幕禾额头,左手覆盖住玉佩,右手拿出一根秀有花纹的鹿骨,往自己左手背一刺,穿破手心抵在玉佩上。
淳淳流动的鲜血顺着幕禾的额头流下来。
这是禁术,回魂之术,凡是涉及到了禁术的东西,都是拿施术者的性命为赌的。司马州并不觉得自己弱小、什么事也帮不上。他偷偷保守这个秘密,被哥哥问话的时候也只是撒了个谎,说是巫书上学过的东西,不懂就不要老问。他也是决定把生命堵进这场战争的人,如果祖皇帝一直不回来,他的血就会停不住地流,直到一滴不剩。
"你在搞什么?还没唤回来吗!"赫逸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快了……对不起,我真的……"司马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他也不知道祖皇帝什么时候回来吧?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羞愤地紧咬嘴唇。
赫逸发觉不对劲,一只鬼童用力刺退他,赫逸往后跳开来,有意往司马州那一瞥,顿时心头一紧,道:"你不要乱来!"
"我不乱来你赢得了吗!我不乱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不要看我!不要对我说话了!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我……"司马州身体一晃,开始感到体力不支,"我还能坚持,你也不能有事……"
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怕死,百灵鸟死后,他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为什么现在却怕得发抖?他不能理解现在的自己,简直和过去判若两人,难道他真的是个说话打空炮的人?--嘴上说一套,其实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心里怕得要紧,眼泪鼻涕狂流,活像个三岁学走路摔破了腿的孩子。他腾不出手来擦脸,便背对着赫逸,遮住面前血流不止的手,努力营造一种"我在打酱油"的形象。黑色的尸水开始变得暗红。
有那么一瞬间,幕禾好像听到了阿州的声音,转眼,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跪在神像下,双手匍匐,面容虔诚。幕禾不确定是不是空气男,想开口询问,却倒霉地发现自己被什么罩住了,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急的她连跺脚都跺不了。
眼前的情景越来越清晰,逐渐听到了一些声音:
"……我已经做到了,为什么你还没回来?……我一直在等待,一直等着你来看我。我很老了,也快死了,可我和你约定了,我想再见你一眼,就算是人群中的一瞥也好,这个国家很好,可你在哪里呢?你说过的……说过会回来看看我、看看这个国家……"
他在对谁说话?幕禾不知道他在念叨谁,可体内有一股能量想要迸发而出,他的声音仿佛是一把钩子,不知道在钩动她体内的什么,只是觉得好难受,心脏要停止跳动了,仿佛血液在体内凝固了,幕禾伸手想要触碰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脸庞,竟丑陋得有些可爱,幕禾的心脏随着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每天都在思念你……我找不到你,连做梦也梦不见你,你在哪呢?哎,或许我这辈子也不能再见到你了……我死后,你还会回来吗?他们都说我的眉头一直舒展不开来,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呢?告诉他们我见过你,告诉他们是与你的约定,才建立了这个国家,这么说的话,好像是个昏君呢……我的心装着越来越多的人,可我始终记得你、记得你说的话、一直把你放在心里……"
幕禾有些头痛,眼前一花的功夫,自己站在了战场上,身处兵荒马乱之中,幕禾看着一边倒的情形,有些眼花缭乱,混乱中看见了那个神像下的男人被他的下属阻止着,"大人,天无绝人之路,你快走!我们随后就会到!"
"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瞎了吗?你一个人怎么活的下来?让我过去摘下他的狗头!"
"赫鬼男!你清醒一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回去好好反省这次的败仗,我断后!"
"你跟我一起走!"
"我们要么一起死,要么死一个活一个,我求你了,你不是说你和谁有约定吗?一言九鼎,就算是为了我的死,你也要活下来。"
鬼男不再挣扎着往前进,他瘦小的身子被下属环抱住,在鬼男耳边低语了一阵后,鬼男胆肝俱裂地大喊,步履沉重地转身跑去。
幕禾盯着他,眼里竟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怎么回事?她明明不认识他,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何会流泪?幕禾的耳畔回响着"一言九鼎",似乎在哪里听过,可她想不起来,嘈杂的冷兵器碰撞声包围了她,而她视若不见、听若惘闻。幕禾的嘴角微微颤动,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几乎用尽了全力、朝那个可怜的男人叫了一声:"赫……鬼男。"可惜声音实在太小了,连她都听得很费力,男人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再次狂奔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幕禾额头一阵发热,她必须唤醒赫鬼男,外面的人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她费劲力气想要动起来,可身体仿佛被铁链锁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我求求你了,看我一眼吧……"幕禾祈祷着,"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你能听到我内心的声音就好了……我不要什么神女,我只想要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我想要我的同伴好好的,我从来都不是神女,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我的血能救人的性命,但也能让人上瘾、遭来横祸,我不想成为神女,也不想拥有什么奇异的能力……我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你们拿走我的能力吧!把我的血吸干!把我的肉啃光!从今以后,幕禾就只是幕禾而已,是一个丢进人群里找不到的幕禾,我太累了,让我过一个平凡的人生吧,我是人,不是神,我日复一日地活了那么久,可是真正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日子,竟是这一年来的奄忽若飙风。带着神力活到天长地久,不如陪着重要的人安然老去。如果能保护他们……我愿意成为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