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追妻路(11)
镖队开动的时候,她望着马车旁按辔徐行的叶放,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明明他是上官义请来的贵客,何必要跟着他们来走这趟镖?
叶放却是在马背上微微的倾身过来,含笑低声道:“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我舍不得小无忧,所以也只好跟着来了。”
聂无忧木然的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后她重重的摔下了马车上的蓝底印花车帘,不停的在车厢内跺脚。
车外是叶放的大笑声,聂无忧只气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跟他打上一架。
上官凌欢看着她憋的通红的脸,好奇的问道:“无忧姐姐,你怎么了?”
聂无忧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的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艰难的对她扯出了一抹笑:“我没事。”
镖队打尖的时候,聂无忧远远的坐在茶棚的最角落里,用脚尖狠狠的碾着地上的泥土。
小二满面堆笑,来来往往的给各个桌上加着茶水。
聂无忧随手捞起面前的粗瓷茶碗就想往嘴边送。
却有一只手斜刺里伸过来,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举目一望,黑衣冷面,薄唇紧抿,正是高翔无疑。
她微蹙了下眉头,挣扎了下,那手却纹丝不动。
聂无忧无奈的扶额:“高翔大哥,你这么一直握着我的手是想干吗?”
高翔漠然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收手回来,惜字如金的道:“不能喝。”
聂无忧心中奇怪,端起茶碗闻了闻,虽然茶叶是不怎么样,但为什么就不能喝了?
对面的苏墨及时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聂姑娘,我们走镖期间,一切饮食都需谨慎小心。一般没有银针试过的茶水和食物,我们镖师都不能动。你这碗水,还没有用银针试过,现在还不能喝。”
说罢就从袖中掏出了枚银针,微微欠身就想去试她手中的茶水。
但聂无忧却已是先行端起了那碗茶,一仰脖子,待得茶碗放下来时,碗中一滴茶水都已不剩。
苏墨欠身僵了一会,而后缓缓的落了座,神色平静的笼着袖子,没有言语。
而坐在他右手侧的叶放却是嗤的一声轻笑,对苏墨缓缓的道:“二当家的,往后这一路上不必再用银针试毒这么麻烦了。这世上不论什么毒药,但凡只要你对面的那位姑娘闻上一闻,她都能立即知晓。”
苏墨客气的颔首:“不曾想聂姑娘对毒药还有如此研究。”
叶放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聂无忧,继续笑道:“这研究倒还罢了,倒是那双鼻子确实厉害。”
聂无忧瞬间想起了她初见他那一晚的情景,立即慢条斯理的回道:“据我所知,这世上倒还真有一样药用银针是试不出来的。”
坐在她身旁的上官凌欢一副好学的神情望着她:“无忧姐姐,是什么毒药连银针都试不出来?”
这下子连一向淡漠的高翔也望了过来。
聂无忧缓缓的转着手中的茶碗,淡淡的瞥了一眼叶放,笑吟吟的道:“这个叶放大哥最有研究了。凌欢啊,你还是问他吧。”
上官凌欢转而望着叶放,目中满是疑惑。
叶放淡淡一笑,修长手指捋了捋袖子,而后抬眼轻笑道:“这个上官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毕竟少儿不宜,你这个年纪还是天真娇憨些的好。”
你这个年纪五个字说的尤为缓慢,一面说,还一面拿眼睛瞟着聂无忧。
聂无忧只气得暗中咬牙,捏着茶碗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咔擦一声,淡灰色的粗瓷碗边缘立即便有了一个豁口。
她将碗一推,起身站起,粗声粗气的道:“闷的很,我出去走走。”
举步一跨,不过几步,已是在茶棚外。
初冬已过,天气逐渐严寒。道旁树木枝叶落尽,不时的一阵风卷过,直冻的路上的行人不住的跺脚呵气。
棚外却有两辆精美马车,朱轮华盖,猩红车帘。其上皆绣有折枝牡丹,一望便知造价不菲。
而马车四周更是有几名镖师拿着朴刀四角站立,谨慎的眺望着周边动静。
聂无忧撇撇嘴,弄的这么豪华的阵仗,明摆着就是告诉别人,我很有钱,赶紧的来抢我吧。
而至昨日她方知,原来走镖这一行不单单走的是些贵重之物,竟然也走活镖。
譬方说车里的这一家子吧。老爷好像是个二品还是个三品大员,姓张。估计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油水捞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这不,好不容易等到圣上金口一开,爱卿回乡颐养天年吧,他立即巴巴的请了镖师来护送自己回乡。
真是官做的越大胆子越小。就他那脑满肠肥的样,估摸着劫匪只要随便扬了扬手中的刀,还没开口呢,他就能吓的跟个皮球似的一路滚了过去。
想到那人跟个皮球似的滚来滚去的样,聂无忧心中一乐,随手扯了根路旁枯黄的草叼在口中,笑的眉眼弯弯。
“哎,那位小姑娘,麻烦你过来一下。”
聂无忧四面一望,貌似这棚外的小姑娘就她一个。于是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叫她的是那老爷的一个小妾,什么名她给忘了,左右不是什么花就是什么柳。
“啊,那个,夫人,你叫我啊?有什么事?”
这声夫人让那小妾只高兴的一双柳眉都扬了起来。
她递过来一包东西,聂无忧接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好家伙,上等碧螺春。
“小姑娘,我家老爷喝不惯这乡下茶棚里的茶水,也不惯下去和那些粗人一起喝茶。你就拿着这碧螺春,还有这水。哦,这是我们夏天清晨从荷花上采集来的露水,去给我们煎壶茶来。”
说罢又递过来一只细颈白瓷瓶。十指芊芊,凤仙花染的红彤彤的指甲,映着那白瓷瓶倒也挺好看。
聂无忧也只好接了过来,正要问怎么个煎法,车子里面却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道:“你怎么跟个下人废那么多话?我们可是花了钱的,你直接吩咐下去就是了,还用得着这么客气?没的跌了我们的身价。”
聂无忧那个气啊,感情你花钱托我们走了个镖你还真把你自己当爷了啊。
他眼前瞬间闪过那张老爷油光满面的样子,只觉得怎么看都怎么不爽。
所以她蹲在茶壶前摇着蒲扇煽火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整治整治那个张老爷。
水开了,咕噜咕噜的顶着壶盖翻起。她手忙脚乱的拿起壶盖,只烫的不停的捏着自己的耳垂。
从包里拿了茶叶出来随手撒了进去,她又将壶盖盖上了。过得一会,水气腾腾,茶香四溢。
她脑子中灵光一闪,忽然自旁边的桌上取了个粗瓷碗,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下来。
茶水碧绿清澈,又有纤细翠绿的茶叶上下翻滚,更有幽幽清香扑鼻而来。聂无忧只觉自己都快陶醉了,忙捧起茶碗喜滋滋的尝了一口。
入口凉甜,隐有果味感在内,当是洞庭上品碧螺春无疑。一时之间她只觉唇齿留香。
眼望了望壶中尚在不停翻滚的茶水,她忽然阴测测的笑了笑。
右手在袖中掏了一会,然后两指微屈,虚空凌指一弹。
她心中只想大笑。但下一刻,差点吓的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头顶有阴影罩下,她慢慢的抬头一望,见叶放正挑了一双长眉看着她。
那张欠揍的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双手负在身后,正微微的俯着身子上下扫视着她。
聂无忧干干而笑,在他的目光中尴尬的爬了起来,然后讪笑着打招呼:“吃过了?”
可刚说完,她就很想抽自己一个巴掌,这还没到饭点呢,吃什么吃。
但说到吃,她立即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就笑脸如花的道:“那个,你要不要喝点茶?上品碧螺春啊。”
说完就拿了个碗,快速的倒了一碗茶,然后双手捧到他的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叶放却是笑着眼光在她的面上打了个转,然后慢慢的接过了那碗茶。
聂无忧心中一阵激动,双手互握在胸前,满含期切的目光望着他。
叶放看了看手中碗里的茶水,右边长眉微挑了挑,含笑扫了她一眼,忽然又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转而拿起了方才聂无忧喝过的那碗茶。
然后她就在聂无忧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缓缓的端起那粗瓷碗尝了一口,末了倾身向前,在她的耳边低笑道:“嗯,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