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荣宠(34)
尤氏十分忐忑,本来她不该问的,毕竟顾澜已经嫁人了,与曾有婚约的表哥见面极为不妥,可那信上说的事又很重要,她陷入了纠结,愁眉不展的,这时,床上的女子声音淡淡的开口:“见。”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顾澜还是决定去见这位表哥,信上说他会在食鼎斋等自己,正好合了顾澜的心思,她前去不会引人注意。
一切收拾妥当后,顾澜带着尤氏出门,赶车的是周廷焱给她安排的车夫李贵,到了食鼎斋,顾澜让他在外头等着,与奶娘一同进去。
顾澜看着店内焕然一新的摆设,心想不愧是东家换人了,布置的比从前更精致,那几个伙计还是熟悉的,只是掌柜的换了个胖胖的中年妇人。
“贵客这边请。”
掌柜的一早被宋怀璋提点过,这时候正是在楼下等顾澜的,一见镇北侯府的马车到了,连忙招呼着她们去搂上。
顾澜跟在胖掌柜的身后上楼,她身材臃肿,把楼梯踩的咯吱响,到了搂上左侧第一个雅间门口,掌柜把门打开,顾澜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往里瞧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到背对她坐着的男子。
她谨慎地问了一声:“是表哥吗?”
宋怀璋本来在雅间里煮茶,闻言放下茶具,起身走向门口,狭长的狐狸眼见一到顾澜的脸,顿时微微睁大。
“你……”他不由顿足,仔细打量顾澜一眼,说道:“你与姑母长得真像。”
顾澜微微一怔,而后态度急切的问:“你见过我娘?”
宋怀璋摇摇头,遗憾说道:“只见过画像。”
顾澜自知失态,轻轻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宋氏去世这么多年,除了奶娘,她还未从旁人嘴里听过她的事。
宋怀璋侧身一让,请她进来,“表妹进来说吧,尝尝我煮的茶。”
他对顾澜的态度太自然了,仿佛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过那桩婚约,倒显得顾澜太过在意。
“坐吧,你喝什么茶?”
顾澜在他对面坐下,“你这雨前龙井就很好。”
宋怀璋朝她笑了笑,把一小杯茶汤放在她面前,“尝尝,这是常州府的茶,我父亲生前说,姑母很是喜欢。”
喜欢?顾澜掩去眼底一抹苦涩,她娘活着的时候,从没对她说过,自己喜欢什么,或许因为顾家并不是她的家吧。
顾澜饮了一杯茶,胃里生出暖意,宋怀璋这才开口:“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难受,但你必须听我说完。”
顾澜虽然早有准备,但一颗心还是免不了提起,手也不自觉放在桌边。
“你说吧,我听着。”
宋怀璋给她讲起了一件陈年往事,是关于她母亲如何嫁到帝都顾家的。
“那年顾遥之发妻新丧,他说一双儿女还小,以此为由要续弦,洛王府那边本来不满,后来不知怎么就同意了,顾太傅的眼睛没有放在帝都家世相当的人家,而是通过朋友,找到了咱们宋家。”
他看顾澜紧张,给她又斟了一杯茶,继续说道:“宋家在我父亲那一代,只有姑母一个女孩,其余一些旁支的,身份根本不够,当时你外公还在奇怪,顾太傅位高权重,就算娶继室,也并非要挑咱们这样的商贾之家,两家门第悬殊,你外公本来想拒绝的。”
“那后来……为什么又答应了呢?”顾澜声音有些颤。
“因为顾太傅亲自来了一趟常州府,更巧的是,他还遇见了去庙里烧香的姑母,后来又亲自来宋家提亲,你外公见他有诚意,姑母又愿意,就把女儿嫁过去了。”
顾澜心里隐隐有几分怀疑,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问道:“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宋怀璋看了看在门口不时望过来的尤氏,客气道:“事关重大,劳烦你在门口盯着些过往的客人,别让他们凑到门口听见了。”
尤氏见顾澜默许了,便把门关上,自己守在门口。
雅间里只剩下他们,宋怀璋拿起了一个四方形的匣子,打开之后拿出一个厚厚的账本。
“这应该是本形同虚设的烂账了,十六年前,姑母刚刚有孕,忽然连续两次问家里要银子周转,且数目巨大,就算宋家家底丰厚,也被掏空了大半。”
顾澜接过账本翻看起来,上面是宋家为了筹集银两在一两个月内变卖的商铺田宅。
“我娘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姑母说,帝都花销大,顾家周转不开,算是她借的。”
这理由别说宋家人不会信,哪怕是顾澜涉世未深也不会相信。
“恐怕借银子的另有其人吧。”
能让她娘哀求家里要银子的怕是只有顾太傅了。
宋怀璋叹了声气:“叔爷也这么以为,当即就进京来,想问问姑母究竟发生何事,他一辈子只得了姑母一个女儿,倒不是怕她要钱,怕的是她在顾家受气,可惜……”
顾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宋怀璋下一句便说:“可惜叔爷路遇盗匪,还没走出常州府就被盗匪杀了。”
顾澜搁在桌上的手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世上怎么偏偏就有这种巧合,太过巧合就该是刻意为之了。
“接下来的事你想必能猜到,叔爷死了,他这一支分崩离析,宋家很快败落,我父亲靠着变卖祖产才保留了我们这一支,本是一家人,他放心不下,把生意安排好,又上京去看姑母,那时候你已经平安降世了。”
他看顾澜脸色太过凝重,还凑趣道:“也就是那一次,定下了你我的娃娃亲。”
顾澜这时候哪有心思说笑,用眼神催促着宋怀璋快些讲。
“我父亲没去计较那些银子,怕姑母身子不好准备先瞒住叔爷的死,只问姑母在顾家过得好不好,是姑母先察觉了他神色有异,追问之下才知道叔爷竟然是为了来看她在路上出了意外,她痛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我父亲。”
“原来顾太傅娶她全是为了宋家的钱,那两笔钱是她为了保护你,与顾太傅交换的条件。”
顾澜震惊抬眸,但她心里已然信了。
“姑母交代我父亲守住这个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要说,更不要去找顾太傅,因为民不与官斗,从一开始咱们就落进圈套了。”
顾澜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几次努力都没能发出声音,她仰头喝下杯里的茶,明明茶已经凉了,她却觉得那温度要烫穿她的喉咙。
“那年姑母去世前,我父亲最后一次来帝都,他处理好姑母的后事,回去就生了一场重病,死前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包括这个账本,他要我来选择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不过他应当想不到,咱们没这个缘分做夫妻。”
“表妹……”宋怀璋不忍再看那张痛苦到极致的脸,难过的别开眼。
顾澜觉得胸腔里有一簇滚烫的火焰,叫嚣着要从她的肺腑开始灼烧,毁灭,她建立起来的坚硬壁垒如摧枯拉朽,毁的一点都不剩了。
一滴滴晶莹的泪从她脸上滑落,那双眼睛里哪还有半分面对镇北侯时的天真柔情,除了恨,只有茫茫无际的空洞。
*
周廷焱下朝回府,走在路上时,突然骑马拐到了这条街上,看见食鼎斋的招牌,他想到了家里的小妻子,准备买两盒点心回去哄哄她。
周顺眼尖认出了自家的马车,道:“侯爷,那不是李贵吗?难道夫人也在这?”
周廷焱挑眉笑了笑,那正好了,可以接上她一块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食鼎斋,恰好胖掌柜没在,是楼下的伙计招待的。
“侯爷,来接夫人吗?”
伙计认识他们,但他不知道顾澜是来见新老板的,直接就领着两人上楼。
“夫人应该是在楼上雅间,哦,在那间。”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廷焱一眼就看见了左侧第一个雅间门口,望着他一脸惊恐的尤氏。
“侯,侯爷……”尤氏心虚地错了错脚尖。
侯爷双眸微微一眯,看向雅间的门。
*
宋怀璋看见顾澜在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最终还是没忍心不管,走过来把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表妹,擦擦眼泪吧,你,你还是……”宋怀璋本来想劝她别哭了,他怕回头解释不清,听说镇北侯这人是很小心眼的,何况顾太傅他都得罪不起,更别说镇北侯了。
没曾想还没来得及说完,雅间的门就被一股巨力踹开了,宋怀璋吓了一跳,但还是本能地把顾澜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