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逍遥+番外(50)
我大舅最终放弃了怨妇这个人设,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我娘:
“咱们成亲这么久了,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说说心里话呢?”
我娘忽然间无法直视大舅眼里的深情,只能偏头躲开那道灼灼的视线,过了很久都无法回答。
直到我大舅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我娘说—
“因为我害怕。”
我必须为我娘点个赞!
—有多少人能直面心中的恐惧呢?
我娘转过头来,再也不避开大舅的目光,而是与他四目相对,非常非常真诚地解释她内心的恐惧:
“我一直都很贪心,什么都想得到,可得到之后就害怕失去。为了不再害怕,我开始不那么执着,放弃了一些东西,谁知道最终还是逃不开那条路……”
说到这里,我娘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走那条路是被|逼无奈,可走着走着才发现,还是因为我自己想走,我自己舍不得……原来我的贪心,一直都存在……一直都存在……”
我娘说到此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回忆起一个深重的梦魇,而难以避免被吞噬的结局。
我大舅忽而明白了我娘的恐惧。
我娘害怕成为和先帝一样的人。
一样的执迷权势、一样的翻脸无情、一样的贪得无厌、一样的排除异己,一样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计任何的代价。
这样的人,难免会是众叛亲离的下场,我娘不想这样。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说白了,我娘那唯利是图的歪门邪道,太容易走火入魔了。
一旦她陷入自我的泥泞,而看不见大局的更新,必然会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
我娘追求的是逍遥,可还是得到了权力这个附赠品。
她也许会因为这个附赠品,迷失本心,找不到原来的路,到不了想要的逍遥。
权力是魔鬼,同化着其中的人。
谁都不能独善其身,谁都不能。
哪怕一个再怎么通达磊落的人,也不能。
这就是为什么我娘时而是亲自操刀剁|人|肉的修罗,时而是天真明媚碎碎念的小唐。
这是她的两个面,两个不断斗争、各有胜负的天使与魔鬼。
我大舅爱上了她天使的一面,就必须要认识她魔鬼的一面,否则她便不会轻易把心交出来。
她若交出来了,万一哪日大舅发现她魔鬼的一面,对她横加指责,失望不已,又当如何呢?
谁能接受自己的爱人嫌弃自己是魔鬼呢?
我娘想,与其到时候原形毕露,不如现在早做交代,省得到时候两相尴尬—
一个嫌弃对方是魔鬼,一个为此而伤心。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我娘的纠结—
哪怕在赢了之后,她的被害妄想症还没痊愈,她的暴力嗜|血症还没根治。
她深知权力斗争中没有永远的赢家,只要她还在这里一日,便无法做回安宁淡泊的自己。
她怕她控制不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娘是个自控力还行的魔鬼。
第67章 大舅升职记
如果你爱一个人的美好,能否爱到,接受那人所有的糟糕?
我娘觉得她自己就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大舅做到呢?
所以当她说出自己内心所有恐惧,继而只静静地等待大舅的反应时,几乎做好了和离的准备。
我想,这也是她迟迟不肯圆|房的原因。
她没想到我大舅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便抬眼对她笑得温润。他说—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娘也笑了,她觉得大舅的笑容够温暖,无论他接下去说什么也不会伤到她了。
我大舅依然握着她的手,眉宇间的情意未变,反而更加坚定。
我大舅的声音里充满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算你是魔鬼,那又怎样呢?”
他大言不惭道:“你可知我是什么?”
我娘眉梢一挑,兴味盎然,他亦颇有些玩味地笑了:
“我为官二十载,明里暗里不知杀了多少人,难道他们个个有罪,而我就不曾迷失在杀人的快|感中吗?”
我娘“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摸了摸下巴表示怀疑:“那你是怎么维持这身道貌岸然的皮的?”
我大舅说:“就一个字,忍。”
我娘说:“不对,还有一个字,骗。”
我娘想起那夜大舅一眼看穿她想吃|人,便又问了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你用道貌岸然的身体,吃过唇齿留香的人|肉吗?”
我大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点真比不过你。”
我娘果然得意地闭上了嘴巴,她托着下巴,用一副期待的表情表示,我想听你说关于你变|态的各种八卦。
我大舅见她一副贼兮兮的表情忍俊不禁,没忍住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感觉气氛忽然轻松了许多。
—我娘这只变|态,竟然神奇般地会调节气氛!!
我大舅当然满足了她,开始回忆自己的职业生涯。
我大舅虽然是官二代中的第一人,却也是从吏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开始做起的。
彼时吏部人浮于事的现象很是严重,而他年轻气盛难免就有看不过去的时候。
有些事其实解决起来非常简单,但一旦牵扯到上上下下的文书啦盖章啦,踢皮球不管事的现象非常严重,再简单也变得非常非常复杂。
人家上班时间就这么些,凭什么为了给你敲章一直等你,凭什么为了给你下文书找不对付的同僚聊天呢?
于是这个说归那个管,那个说归这个管,说到最后总是:请你去找我们领导谈。
哎,找得到大佬还用受你这冤枉气?!
我大舅就是在这样的吏部成长起来的。
不同的是,他一直是个勤勤恳恳管事的人,为了给人家下拜官文书,可以跟同僚磨半天。
很显然,我大舅这样的人,是会被同僚们排挤的,在年度业绩报表上同级互相评价这一栏,我大舅收到了非常低的评分,这是他升官的第一个瓶颈。
我娘听到这里,不由想到了求学时的自己—她跟同学们关系还算不错,毕竟是经常一起作|弊的那种关系。
我娘奸|笑了好一阵,笑到大舅弹了她一指甲,才回过神来自作聪明道:“不用说,最后你肯定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我大舅也不知该不该夸她聪明—
他的确是这样做了。
并且,手段非常残忍。
我大舅约了同僚们喝|花|酒,派人弄|断了他们的子|孙|根。
我娘闻言并不吃惊,反而越想越有趣,最终不禁调侃道:“你可真是个人才!!”
我大舅不由好笑—我娘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兴致盎然。
我大舅接着开始说他爬上吏部侍郎的过程。
这次的手段也是一样的不光彩。
我大舅之前那位吏部侍郎年纪不大,远远没到干|不动的时候,奈何我大舅不可能绕开侍郎直接去当尚书,是以必须想办法让侍郎之位空出来。
同理,吏部侍郎也想让吏部尚书的位子空出来。
至此,就有两条不同的思路。
其一,干|掉吏部侍郎。
其二,联合吏部侍郎,干|掉吏部尚书,两人顺位填补、各取所需。
我娘听到这里非常兴奋,阴谋神马的她最喜欢了,她非常急切地阻断了大舅的回忆,直接说出自己的计谋:
“我猜你肯定是联合了侍郎要害尚书,然后再向尚书检举侍郎,一举把侍郎炮灰掉了!!”
我大舅无语地斜她一眼—
这货真是天生的阴谋家-_-#。
我大舅摊摊手,表示恭喜你猜对了。
我大舅说,之前的两种方法其实都是杀鸡取卵,徒留后患。
第一种灭|掉侍郎,尚书必然会处处提防这个心狠手辣的新侍郎,再想上位就难了。
第二种联合侍郎,无论成败,自己都面临时刻被侍郎推出去当炮灰的风险。
只有做检举之人,才是和尚书站在了同一阵线,日后升官才有机会。
我娘听完了我大舅的升官故事,表示远远没有她自己的故事有创意。
我大舅闻言颔首,声线如冷玉惊泉。他酸酸地说—
“你以为你的美人计很有创意么?”
我娘听出了这句话里的轻蔑,不由“哼”了一声,正|欲|火力全开地反驳,猛然惊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离题两万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