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人全死了(52)
沈恪却注意到她话里的机锋,“现在不行?你的意思是说他日后会有痊愈的可能?”
谢时雨将目光放到那个沉沉睡去的身影上:“这就要看他自己有没有足够的意志力支撑过我接下来的治疗了。”
从楚源刚刚的状态来看,他的精神很不稳定。整个人都非常暴躁,处在一种随时会崩溃的边缘。这样的精神状态对于治疗而言,是非常不利的。若是换成意志坚定、求胜欲强烈的沈恪,谢时雨就有八成的把握能治好。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沈恪,这个表面上温和的男人对生的渴求,对活下去的可怕的执念以及初见时,他用生命散发出的杀气都在告诉她,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可以顽强的活下去。
话又说回来,以沈恪的本事,又是怎么会落到重伤将死的地步,很难想象,世上会有人能将他伤到那个地步。
看着一地的蜡烛,谢时雨又陷入了沉思。
沈恪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提醒她该离开了。
谢时雨回过神来,突然问道:“白日里点这么多蜡烛干什么?烟味也不利于楚源的身体,我建议你还是将它们都撤走。”
沈恪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这恐怕不行。”目色沉沉地望了望晕黄的宫灯,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可是他的命。”
真是奇怪了,还有人把蜡烛当成命的。
“不撤也可以,记得通风就行。”
谢时雨收拾好针灸包,将之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包袱,跟在沈恪身后,走出了霜云殿。
出去的路和来时不太一样,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王宫里随处可见的白玉石阶。
谢时雨脱口而出:“不用去见王后娘娘吗?”
沈恪走在前方,一瞬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必。”
说的是不必,而不是不用。似乎王后在他眼中,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一直到马车里,二人都再无对话。
谢时雨也不觉得尴尬,她本来就不爱说话,便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世子府的马车驾驶起来非常平稳,里面又设置了防震的垫子,她闭着眼睛,睡意就汹涌而来。
意识渐渐涣散之际,她听到沈恪开口了:“你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她立刻睁开眼睛,看着沈恪近在咫尺的眸子,道:“好奇啊,我早就想问了……”
沈恪牢牢注视着她。
“楚泉在哪里?”
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沈恪面上现出讶色,目内沉沉:“你好奇的是……”顿了顿,看着她疑惑的神色,移开视线,只道:“没什么。”
所以呢。楚泉到底在哪里。
沈恪从窗牖中望出去,目光落在道路两旁高大的红桦树上。
“楚泉在别的地方。”
谢时雨迟疑道:“我能见见她吗?”昨夜她看的帛书上记载,楚泉盲一目,经脉俱损。听起来似乎不如她哥哥楚源病的厉害,但她今日见了楚源后,心中却浮起了一个猜想。
“暂时不行。”
谢时雨看他神色,似乎无力转圜,转念一想,道:“那我要去见玄渐师兄。”
“好。”
马车停在城西繁华的长安街上,昨日经过的陈府赫然出现在眼前。
沈恪冷淡的眼神扫了过来:“你自己进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等她跳下马车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时雨一怔,莫名觉得他有几分不高兴。真是,男人心海底针,令人捉摸不透。
她这边还在心中犯嘀咕,那边陈府的侍卫已经迎了上来。
“姑娘找谁?”
她虽然衣着简单,浑身并无饰物,但是侍卫亲眼见到她从黑楠木的马车上走下来,身份想必很不一般。
“我找玄……陈玄渐。”
侍卫怔了怔,眼里划过惊讶。找大少爷的姑娘,还真是少见。
侍卫领着她入了陈府。
和世子府不同,陈府显得有人气多了,快到饭点,四处都是走动的仆从,或端着盘子,或捧着茶壶。路过她时,也会转头看一眼,在她脸上停了停,小声开始议论起来。
这是在世子府里绝对看不到的景象。
转过一条小道,出现一座开阔的屋宇。厅堂里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边坐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总共十几个人。鱼贯而入的侍女正摆着一盘一盘的碟子。
谢时雨觉得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厅堂内有些喧哗,一屋子的人正相互交谈着。侍卫停在门外,高声道了一句:“少爷,有一位姑娘找您。”
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谢时雨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十几道目光,刷刷的飞了过来,牢牢定在她的身上。其中最为犀利的一道,来自她的师兄,陈玄渐。
“师妹?你怎么来了?”坐在上首右侧的玄渐站了起来,看到她,面色有些不善,该不会是惹恼了世子殿下,被人赶了出来吧。
玄渐向主位上道了一声:“娘,你们先吃,我有事离开一下。”
等他们两个人离开之后,主位上面色威严的中年女子才开了口:“一会儿把那姑娘请到前院来,我有话要问问她。”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自己儿子身边见到姑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26857398”投的雷。
感谢“云月小熊”的营养液。
我努力码第二更去了。
第46章
“你来府上做什么?”
陈府的花园里,奇花异草竞相开放,身处其中可以闻到浓郁的香味。露珠沿着花瓣滚落,滴在陈玄渐的厚底靴子上,他拂了拂青色袍子上沾染的花瓣,看着谢时雨发问。
谢时雨的目光稍稍停在他繁复华丽的衣襟上,不穿谷中白色弟子服的玄渐看着有些许的陌生。
“我有个问题想找师兄求证一下。”
玄渐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惊讶:“什么问题?”
“我方才去见了楚源,发现他身上的毒有些奇怪。”
听她说起楚源的事,玄渐的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谢时雨接着道:“我发现他身上中了两种毒,一种是‘瑶草牵机’,服用后会致肌肉萎缩,手脚痉挛,浑身抽搐,他的腿应该就是因其而废。”停顿了一下,她看着玄渐的眼睛,道:“另一种是‘玉软花柔’,服用者全身都会笼罩一层黑气,不出半月,血液逆流,神气涣散,逐渐窒息无力,死后尸体仍会抽搐,面目狰狞,形状极惨。而‘玉软花柔’天下只有一个地方存在,就是黄泉谷。”
研制出此毒的正是黄泉谷谷主,谢蕴。这种恐怖的毒、药却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玉软花柔。这大概是谢蕴的恶趣味了。而“玉软花柔”会出现在楚源的身上,就意味着……
谢时雨看向玄渐:“师兄,是你给他下的毒吗?”
玄渐怔怔站着,没有说话,眼神看向远处淡紫色的梭鱼草。
谢时雨走到他身前,挡住他涣散的视线,迫使他面对着自己。
玄渐低着头,第一次在谢时雨面前露出类似挫败的神色:“或许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他吸了口气,抬头看着谢时雨:“没错,是我下的毒。”
“师兄是为了什么?”谢时雨知道玄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作为黄泉谷的大师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玄渐在花园里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瑶草牵机’毒性强烈,我第一次为楚源诊治之时,就发现他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医了。”像是回忆起他诊治的过程,玄渐的脸上透出一丝迷茫,“那个时候,也是我竞争谷主之位失败,灰溜溜回到连尹的日子。我从王宫里出来,遇到了一直效力于殿下的怪医孙炜,他毫不犹豫地嘲讽我,言语间还有侮辱师傅之意,我气不过,在殿下面前立誓,以黄泉谷弟子的身份保证,一定将楚源救回来。”
那个时候,他一边被不敌师妹的挫败击垮,一边又被势不两立的对手冷嘲热讽,心绪浮动之下,整个人显得十分冲动。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师傅的“玉软花柔”,想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去除楚源身上的“瑶草牵机”。
然而他低估了“玉软花柔”的恐怖程度。楚源服下之后,几乎被毒性冲撞致死,最后能捡回一条性命实在是上苍垂怜。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他身中两种剧毒,命不久矣了。”玄渐有些懊恼,天之骄子的他第一次明白了沮丧的滋味:“是我太过天真,未经思考就贸然行动,我对不起楚源,也对不起师傅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