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人全死了(48)
浦深自然也不清楚,之前进入大殿时他们还看到了七师妹。他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师叔叶度,这种时候,显然应该由他来主持大局。
然而一向话多的叶度此时却默默无语,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仿佛游离于整个人群之位。
三弟子梁浅缓缓起身,绕过浦深走到玄渐身边小声了一句:“我出去找师妹,劳烦大师兄先上台主持一下大局。”
玄渐瞄了眼毫无动静的叶度,点了点头。
梁浅自观礼台右侧而下,绕过人群走出了大殿。
崖边迎客处,她一眼就看到了今天的主人公,七师妹谢时雨。
她的对面站着一位高个子身材挺拔的男子,两个人似乎正在说话。都这个时辰了,她还在这里与人叙话?
梁浅急的一溜儿小跑,足音引了谢时雨回首。
“三师姐?”
梁浅眼神扫过对面戴上笠帽的男子,薄纱遮面,看不清五官,应该是前来观礼的客人。视线重新落到谢时雨脸上:“吉时已过,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里面都等的急了。”
谢时雨无奈道:“我是想进去来着,可是师傅还没到,仪式也开始不了。”
梁浅低声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迟到,师傅他老人家真是……
“谁说我没到的?”
崖下传来悠悠一嗓,梁浅一怔,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师傅?”
崖边出现一个着白袍,白发白眉的男子,五官端正,面容祥和,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一身素白走入四月春光,仿佛冰雪沉凝,给人带来一丝凉意。
“时雨丫头,快来掺我,我这恐高症又犯了。”谢蕴大笑着扑过来,动作夸张,生生破坏了他一脸的慈眉善目。
谢时雨略一闪身,避开,淡淡道:“到了就快进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谢蕴撇了撇唇,嘴里嘟囔了几句,眼神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斗笠男子的身上。
“这位公子也是前来观礼的?”
帽檐下传来温润嗓音:“晚辈仰慕谷主已久,今日一见,甚感荣幸。就让晚辈掺着谷主进去吧。”
谢蕴得意地笑了一声,眼神溜到谢时雨面上,似乎在说,看吧,仰慕我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不敬师长的小女娃。
谢时雨浅哂,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有多尊敬谢蕴呢。不愿再看他的假面,她转身进了大殿。
三人一经入内,殿中气氛便火热起来。尤其是当谢蕴走到礼台上代表着谷主身份的黑石椅坐下时,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坐在首位的大弟子玄渐。他的视线始终盯着那个戴着笠帽,举止低调,默默走到观礼台末端坐下的男子身上,双拳紧握,神情激动,引得一旁的浦深连连注目。
顺着玄渐的视线望过去,浦深面上出现讶色,这一位居然有空出现在黄泉谷中。
耳边响起惊呼声,浦深重新将视线落到礼台上。
七师妹上台了。
她今日穿着朱色长裙,外披紫色纱罩衫,上搭朱膘色帔子,三千青丝挽成高大的发髻,上面插了一支碧绿竹簪。轻纱罩住她光洁的肌肤,在殿中灯火照耀下,如明珠生晕,美玉萦光。在众人的注目下,她一步一步登上玉阶,面容庄重,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头一回看她如此盛装打扮,谷中弟子也不免晃了晃神。都知道七师姐生的极好,但她平日里总穿着素白的弟子服,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难以接近。今日她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弟子们才敢将视线放到她那一张过于精致的脸上,这样的五官和轮廓,说她是金生玉养的尊贵的公主,恐怕都有人信。可她只是谷主捡来的一个弃婴。
谢时雨跨过铺在玉阶上的药草,登上礼台中央,提起裙摆在谢蕴的注视下跪了下去,双手平举,视线低垂。
谢蕴起身,拿起放在高台上象征着谷主地位的信物,一枚刻有草木纹样的碧玺扳指,那是谢蕴常年戴在手上的东西。看着这枚扳指,谢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滞了一瞬后,才将它套在谢时雨的大拇指上。
谢时雨戴着它,恭敬地伏低了身子,磕了三个响头。
礼成,黄泉谷的新一任谷主诞生了。
仪式比想象中更简单,谷中弟子拜见完新谷主之后,谢时雨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接下来就是谢蕴的时间了,毕竟那些观礼的人可不是为了她而来。
暮色将至,给乌凤崖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灰蓝颜色。山顶上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厚厚的雨云,不一会儿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陆陆续续将观礼人群送往山脚,那里有专门留作待客的院子。谢蕴久未现身,想要见他的人多如牛毛,有些不远千里而来,自然不肯只待几个时辰。
谢时雨将碧玺扳指小心放在玉盒里,这是师傅的贴身之物,从她记事以来,就一直见谢蕴戴着,片刻也没摘下。想必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虽然传给了她,但她并不打算戴着。
雨声扰人,原本打算读一本医书再睡的谢时雨,走出了屋外。一片凄迷的烟雨中,远远地站着一个人。
细细一瞧,才发现是三师姐梁浅。她孤身一人站在雨中,也不知在想什么。
谢时雨撑着伞靠近,梁浅的肩膀突然颤抖了起来。走进一瞧,才发现梁浅面前还站着一个人,被身侧的杜梨树遮住了身影,看身形,应该是小师叔叶度。
梁浅朝着叶度大喊了几句,树下的影子却一动不动。
谢时雨见她突然上前几步,死死抱住了叶度。脸埋在他的胸口,整个人都在发抖。
叶度就这么站了一会儿,随后将梁浅推开,转身走进了雨幕中。
梁浅僵了一僵,突然蹲了下去,抱起膝盖哭了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黑色的长发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显得很是狼狈。
谢时雨撑着伞靠近,走到她的身边,替她遮去雨丝。
梁浅惊喜地抬起头,眼底的光芒却在见到她的脸后,骤然消失。
“师姐。”她轻轻喊了一声。
梁浅抹了把眼睛,站起身来,却因为蹲的太久腿部发麻,差一点栽倒在雨水里。
谢时雨一手撑伞,一手牢牢地扶住她。
梁浅干脆趴在她的怀里哭起来。“我哪一点不好,为什么他不要我?”
谢时雨抱着她冰冷的身子,默默不语。关于梁浅和叶度,她一个外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来。她心疼梁浅几年如一日的单相思,却也想不出办法让她放弃。梁浅是个很执着的人。
梁浅哭够了,终于从她怀里仰起头。
“师妹……不对,该叫谷主了。”
隔着竹伞,她发现梁浅的鼻端有一抹浅浅的红色,眼睛也微微肿了起来。
“还是叫师妹好了,叫谷主多别扭。”还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梁浅颔首,“多谢师妹,让你看笑话了。”
谢时雨摇头,“我先送你回去吧,泡个澡喝些姜茶,免得着凉了。”
然而才将梁浅送回房,还来不及替她煮个茶,就有人前来寻她了。
“谷主在吗?师傅找你。”
阴阳怪气的,是大师兄玄渐。
梁浅对她笑了笑:“我没事了,你赶紧去吧,这么晚找你可能有什么急事。”
谢时雨推开门,玄渐皱着眉望过来,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她撑着伞,慢吞吞跟在身后。没走了几步,玄渐就不耐烦了。
“快点行吗?别让世子等久了。”
世子?
她眼中疑光闪过:“不是说师傅找我吗?世子又是谁?”
玄渐看她一眼,目光里有一丝掩饰极佳而不易察觉的嫉恨:“我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让世子非你不可,但既然世子选择了你,你就要心存感激,小心伺候,不得怠慢。”
什么小心伺候,她又不是谁的丫鬟。
转念一想,玄渐是晋国人,能让玄渐尊一声世子的人,就只有晋国世子,沈恪。传说中才智过人,礼贤下士,德才兼备的七国第一君子,沈恪。
她确实有点好奇。
然而这份好奇在见到坐在谢蕴身旁,谈笑自如的男人时,彻底灰飞烟灭了。
沈恪,字晏非,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这家伙把她对第一君子最后一点美好的幻想给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