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折花(60)
眼见花妈妈脸上表情几番变化,这会这一句问话,让花青心中有了个猜想,可是这样离谱的身世,简直比她从前看得那些话折子还要离奇,是以这个念头只在花青脑子中存留了一瞬,很快便退散了。
而之后花妈妈的话,让她不得不相信,她还真的和这种离奇的身世有关。
多年前那个案子说复杂也是复杂,涉及到的人太多,大至抄家,小到入狱,涉及人数竟比外头广泛流传的几百人还要多上一倍。
而跟花青那个荒谬的猜想无差,她便是涉及那件事件最主要人物写了那首惹得皇上大怒的罪魁祸首李宣的女儿。束如菡那次离开也并非是什么寻亲,为的是解决最后的那几个人证。说是人证,其实那几人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多。
说简单来,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几个好诗文的交好有人私底下饮酒作乐,文人相聚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也正是这即兴的吟诗作对,给李宣带来了杀身之祸。
那是个秋风萧瑟的晚上,或许是那晚狂风作祟,也许是那几碗黄酒让人失了神志,几人喝酒纵诗,好不痛快,最终写下那句“狂风且看今日愁,帷幕未听当日志。”
原本不过是寻常不得志的诗词,在那样阴沉的天气下写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却不知道中间哪个人直接将那日的诗全数递到了皇上那里。
那首诗所作,正值李宣被远放,皇上看到那样的一句诗,不得不多想,当即发了火,下令查了李巡府那几个月来的所有来往书信以及府内账目。
“如果只是一句诗,应当不至如此……”花青犹豫地问了一句,脸上表情极为平淡,可她内心却并不如表面那样。
那个被株连九族的是自己家族啊!皇上虽然看着疑心重,却不至于因为一句诗就轻易地怀疑自己任命的臣子,否则,薛离这会儿恐怕早都没有命了。
花青勉强保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思考着这件事情,可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花妈妈是如何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得如此详细。
“没错。”花妈妈的脸,自打开始给花青讲述当年的事情开始便一直沉着,“因为李巡府当时正值贬官之际,而他被贬官的原因,是受人弹劾,私通邻国。”
说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
花青听到这一句话,也被惊得坐回到了凳子上,连带着手下的杯子被碰到发出响声,她脸色苍白,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父亲,可她下意识的还是想要为他辩驳一句,不可能,她不信,可她说这句话的底气来自于哪里,花青也不清楚。
见到花青这个脸色,花妈妈也大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忍心:“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皇上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李巡府他确实当时是与邻国一个文人交好。”
也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皇上当时也只是生了芥蒂,将李宣打发到了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
而那个文人,也算是个著名的雅士,正因为此,皇上一开始并没有对李宣多加怪罪。
可这个诗一出来,加上之前的官员弹劾的原由,不免让皇上之前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原本那一番彻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放心,皇上对李宣的品行也是有几分了解,只是久在高位,不免多疑。
可最后却当真查出了李宣与邻国之人来往的书信,书信之间不过是寻常的问候,可让这份问候不寻常的,是李府账目上莫名多出来的那十万银子。
“其实,和其他官员不同,李巡府是少见的清廉,与旁的官员账目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不同,他的账目是绝对干净的,只是这突然多出的十万两,莫说是与他交好的官员,便是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这个真相的叙述,最终在花妈妈的一声叹中终止。
第55章
花青恍惚中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而脑海中还回荡的是临走前花妈妈的那一句:“倘若薛离知道,你是罪臣之女,你觉得他会如何?”
她不知道。
这样大的的灾祸,莫说薛离怎么样想,她便是万万不敢再嫁进薛府的。
那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她侥幸活了下来,今后的日子也是偷来的,可她不能再连累薛离,如今当年的事情已经稍有线索留下来,若是哪一日被人查了出来,即便是薛离原本不知道,他也是要跟着受罚的。
大将军王要娶一个花楼女子的事情还未在巷尾传过气儿,另一则大事儿便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
“那女的当真直接扔了大将军送去的嫁衣?”
“可不是嘛,好像扔了还不解恨,生生拿了剪刀绞碎了扔大街上的,送嫁衣的婆子原以为是个好差事,哪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情,脸都变了,气得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底是折花楼的花魁,这性子有点傲啊。”
“再怎么好看也不过是勾栏里出来的东西,上不得台面,真是给脸不要脸,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她这是要违抗圣旨不成,啐!”
“大将军那样凶狠的一个人,知道她这番作为之后不知道得多生气,恐怕拿刀杀了她的可能性都有吧,这花魁是不要命了吧!”
拿着刀的大将军此时确实出现在了折花楼,不过此时他正“温声细语”地在询问花青:“是不喜欢那个样式吗?我知道,嫁衣一般都要由娘家人来准备的,可这不是,咱们情况不同吗。”
花青抬头瞥了薛离一眼,她那么不给他面子,直接当着那些路人以及他府中仆人的面,将那件他精心准备的嫁衣剪了。
那件嫁衣花青一看就很喜欢,也知道那料子恐怕是薛离用了薛府往年皇上给的赏赐,那样上好的耀光缎,在阳光底下跟会发光一样,上头用金线绣着祥瑞的图案,那绣活花青看过了,是跟薛离先前那件衣裳同一个地方出的,那个绣娘绣的。
薛离自然是没有这个面子的,薛老夫人有,可他早已经和学老夫人不和,也不知道是怎么求得薛老夫人帮他的。
那件嫁衣,从布料到绣工,从样式到花纹,无一不精致,无一步稀罕。
她从未在薛离面前这样不讲道理,甚至可以说是蛮横的作为,她以为他会直接厌弃了她的。
无论薛离说什么,花青只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回。
“你不会是不想嫁了吧?”薛离突然抬头,嘴角还是自然得上扬,笑得懒散。
可若是心细的人便能注意到,他藏在袖内的拳头握得生紧,指尖微微颤抖。
“你这不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么?”花青也跟着一笑,笑得自在轻松。
她这句话一出来,薛离脸上懒散的笑意顷刻全无,变了个脸一般,气氛阴冷到吓人,他沉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花青垂着眼,满不在意道:“你当初向皇上求圣旨的时候,便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怎么就确定我……唔……”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薛离堵住了嘴,这个吻来的肆意放纵,像是在惩罚她一般,花青觉得自己浑身都麻了,尤其是嘴唇,疼得发麻。他很少这样过分对她,这让花青忘了,薛离原本便不是个温柔的人。这场博弈中,他肆意游走,她无力抵抗,顷刻之间便城池皆失,她瘫软在他怀里。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想起,花青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眼睛都红了:“你干什么!”嘴角微微有血迹,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谁的。
“我干什么?”薛离邪笑,伸手抚上花青的唇角,“你的反应骗不了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下辈子也是。”
花青瞪得眼睛都圆了,是被他这句过分占有的话气得,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无力感,眼睛一湿,可她不愿在薛离面前掉眼泪,又忙转头不让他看到。
不等她接着说下一句话,便被薛离拥住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薛离的额抵着她的,可以清楚地看到花青微翘的眼睫毛,以及她泛红的眼角,他哑声道歉,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礼。
可他道歉的声音越来越哑,两人现在的姿势,薛离说话的气息都扑到花青的脸上,薛离能够感受到花青身上的清冷气息,一点一点向他渗来。是以他声音越来越低,低下的额头却越来越高,知道他的唇正好挨到花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