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折花(4)
“管家!”薛离向后退了两步喊道,“叫人请大夫来,将老夫人送回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门一步!”
管家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将薛母扶了起来,薛离虽然顽劣,可向来对薛母极为敬重,这会儿闹成了这样,管家心中自是一颤。
又听薛离缓和了语气,却仍是同样的冷漠:“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只有一点,你若是再闹,便是死了,我也将你送出府里。”他这话说得狠厉,外面的丫鬟皆是身上一颤,她们都是见着老夫人对将军的好的,没有想到他竟这样对待老夫人。
管家更是吓得头也不敢抬,小声在薛母耳旁道:“老夫人,将军他已经让步了,您就别再闹了。再这样闹下去,将军府颜面何存呀!”
管家知道,这薛家一家都是烈性子、暴脾气,往日和睦相处的时候也还好,这一旦闹起别矛盾来,一个比一个可怕。
“颜面,这薛府早已经被他糟蹋得没有颜面了!”薛母气愤着看向薛离,更是长叹了一口气,流下了不争的泪水。这就是她的儿子,她疼了十八年的儿子,如今竟这样忘恩负义,这让她如何再提“颜面”二字。
管家忙将薛母扶了起来,她脸上泪水与额头上渗下的血液混在一起滴落在地,管家不敢看,因为这也是薛母——诏仁公主第一次流泪。
她的不甘、气恼还有悲痛,都化作了现在的这一行泪水,管家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出了薛离的房间,薛母也不再看薛离一眼。
待两人彻底离开,薛离这才疲倦地坐在了凳子上,扶额在桌上。他才回来一天,未来得及换一身衣裳,就先有了这一出。
薛离低着头,也不看那太监一眼,不知道他现在是何动作,只冷声说了一句:“让公公见笑了。”
“皇上让奴才送将军回来,现在将军到了,奴才告退。”王公公便是平日里在皇上身边再怎么舌灿莲花,这会儿见到这个场景也说不出话了,只尴尬地一笑,很快又觉得自己笑的表情不合适,所以笑僵在脸上,尤其难看。
只是薛离并没有看到,他只点了点头。
他原本是想要薛母与父亲一同离开的,父亲已经走了,可薛母执拗,不愿意离开,薛离只希望她今后能安安分分地呆在薛府,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了。
一屋子的狼藉,让他看得有些心烦,想起方才临走时沈清见的目光,薛离知道,他又是什么都知道了。
半晌,薛离才起身,离开了将军府,这个将军府现在已经冷清得住不了人了。
方才的吵闹声更像是一种转瞬即逝的闹腾,原本便没有欢喜,所以现在也称不上是落寞,只是有些冷清罢了。
是了,冷清。
薛离突然想要逃开这里,去他原本想要去的地方,他原本想要去哪里呢?折花楼,没错,折花楼。
那里有管弦声,有欢笑声,还有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更有温和的唱曲儿声。
第3章
入冬已有两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便是已经有了昏沉的阳光,也照不暖余安城的街。薛离在外打仗的时候,最想念的便不是薛府,如今走在积雪深厚的街道上,想的也不是。
因为接近年底,所以外面的人也不少,他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了那些人退避的目光,他是战胜归来的将军,他们却将他看做瘟神。
花记宛看到他来的时候,也是一愣,只是听说镇北将军战胜归来了,却不知道他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花记宛看他阴沉的目光,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为何前来,可她却犹豫着,谁知道薛离并不等她问,就直接向后院走去。像是除了哪里,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中一般,花妈妈担心,却又不敢拦着,只得任他进了里面。
前面的小楼,与后院之间只隔着一座小桥,那桥正建在花园之中,园中有不少的珍奇花草,只是如今冬天,只剩下右边几棵梅树略微冒出了一点儿白色花苞与左边的竹林。
前些日子的雪还没有化了,竹叶上还有白雪,在并木不明亮的阳光下一滴滴消失,也正是这一点绿色与白色交映使得园中还有几分生意。
薛离从没来过这后院,却也知道花青住在哪里,过了小桥,径自向左转去,过了小廊,便是花青的房间了。
而这个时候,正是胭脂在花青的房间找事儿的时候:“要说那贤王当真是对你钟情,便是已经娶了王家大小姐,却连她的房门进也没进,这在城中已经传开了呢!”胭脂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
却不见花青回应,因为她心中明白,这事情传出来,旁人只会笑话王家小姐,可仍是会旁人想起来她这一段,不仅王小姐、王家不高兴,便是皇上、淑妃那里,恐怕也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胭脂则更加过分:“余安城的百姓都说花青姑娘清纯,即便是出自折花楼这种地方,也难掩盖你身上的大家气质。如今看了,果然如此,竟将贤王迷得神魂颠倒的,只是不知道,这气质,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术的得来的呢?”
胭脂挑衅地站起身来,用目光将花青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平日里胭脂是爱说些不凉不热的话,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分。
可胭脂像是全然不管花青此时的想法,接着道:“如今虽然束如菡走了,可贤王的心里还记挂着你,那下一个是谁呢?”
“你又要靠谁来展现你的狐媚子样呢?是瑾王?宋公子?还是薛将军?”胭脂一句一靠近,将花青紧逼到了墙角。她耳朵上的红宝石坠子随着她的走动摇晃,因为室内的光亮而一闪一闪的,直将人眼睛晃得难受。
花青正欲直起身子与她辩驳,只听“哐”的一声,门就被踹开了。
屋内的两人同时被吓了一大跳,向门口看去,正是还薛离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他背对着外面的光亮,可花青却觉得那一瞬他将所有照进屋子的光束都遮挡住了。也不知道是他的脸阴沉,还是因为背着光,花青看着他的整个脸都是黑的。
不等花青说话,只听胭脂先转向了薛离那边,腻着声音道:“薛将军这是干什么?你是来找花青的?”
“滚!”薛离此时冷着一张脸沙哑着声音道,话音不大,却将胭脂吓得不轻。
她颤颤地快步离开了花青的房间。
外面的消息,花记宛身为折花楼的老板自然清楚,可花青就不一样了,她甚至连这些日子薛离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见到薛离脸上的血迹的时候微微蹙起了眉头,秀目直盯着他看,此时的薛离一副疲倦之色,身上的衣裳已经多处被划烂了,可那盔甲还挂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他此时凶煞的目光,也就是花青端庄些,不然早吓得惊叫起来了。
“你这是……”花青迟疑着问道,薛离替她解了围,她原应该先谢谢他的,可见他衣衫不整地进来,花青却不能装瞎作哑。
薛离倒是不管不顾,直接将手上一大团黑色的布包似的东西向桌上一扔,直接坐了下来,这才向花青瞥了一瞥,目光并未缓和多少:“你不是一向周全,不应该去取茶来?”
花青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惦记着她这里的茶,花青也不言语,直接转身出了房间,留薛离一人在花青的房中。
不多时,花青便烹好了茶回来,薛离拿起茶杯这才将花青的房间打量一圈。
折花楼对花魁的待遇是极好的,更不必说是花青这样的,可她的住处却不见有多华贵。
案上放着几本书与砚台纸笔,边上置一净瓶,却不见有花,另一边是一个画屏,便与寻常画屏并无不同,一概是美人与花。除过则应有的,也无其他装饰,竟干净清爽的不像样子。
他忽的目光停在了窗上的软香罗上,那纱乃是雨过天晴色的,竟与外面的颜色极为相衬。
花青见他目光停住,也顺着看了过去,突然顿住,薛离却突然笑着道:“都说花娘待人大方,我一向不信,如今看到,可算是明白了。”
“花妈妈一向待我们极好。”花青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为只说,她也只作不懂,顺着说下去便是,“你这衣裳?”
花青原本想要问的,是他为何会一身的血迹,又为何会换也不换的就来了这里,不怪一向胆子大的胭脂一句也不敢多言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