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归程(出书版)+番外(28)
秋姜咬下了嘴唇,没有回答。
前方的士兵忽然转身,立正手中的长枪,齐声道:“将军!”
一三十出头身穿铠甲的英武男子,像一杆最锋利的枪,气势逼人地从船头走过来。
虽然秋姜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但她立刻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云笛。
此人就是程国当朝第一名将云笛么?
没想到,他也在船上!
秋姜刚这么想,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在这艘大船对面,还有另一艘更大更威武的战船。
也就是说,在她提灯去船舱底层救颐非的时候,云笛已登到这艘船上救了他弟弟,不仅如此,此刻他还生擒了颐非。
他……要抓的,是丁三三,还是颐非?
如果是丁三三,为什么?如果是颐非……颐非跟他不是一伙的吗?
秋姜正在思索,云笛已大步笔直走到了她面前,盯着她,表情古怪。
“你怎么在这里?”
秋姜一头雾水,但她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脑袋里虽是一团紊乱,表情却波澜不惊,她静静地回视着云笛,并不答话。
云闪闪娇呼一声,冲到了云笛身边:“哥,就是这女人欺负我!你要给我报仇啊!”
“我没有。”秋姜道。
云闪闪大怒:“什么?你不承认?你脱我衣服羞辱我!”
“我是女人。”
“什、什、什么?”
“我想献身给你,才脱你衣服。我这叫自荐枕席,不叫羞辱。”
“你!你!你……”云闪闪气得鼻子都歪了,一跺脚,转向云笛,“哥,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云笛没理他,径自盯着秋姜,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跟我进船舱。”说着一挥手,指着秋姜的长枪立刻收走,让出一条路来。
秋姜只好硬着头皮跟云笛走。
头顶上方,颐非忽然开口叫道:“等等,我怎么办?”
云笛压根没理他,只有云闪闪一听这话,眼睛一亮,抬起头朝他狞笑:“你?就让小爷我来跟你玩玩吧!”
颐非哀嚎。
***
哀嚎声很快就被关到了门外。
一层船舱前半部分,乃是个巨大的花厅,布置极为华美,左右各有八扇窗,全部大开着,风呼啦啦地往里灌,海风很冷,秋姜不禁打了个寒噤。
云笛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秋姜留意着他的举动,心中全是疑问。
云笛关完最后一扇窗,却不回身,背对着她,忽然开口道:“我以为你在燕国。”
秋姜眉睫微颤。
“闪闪飞鸽传书来说抓了份大礼给我,我以为他是指丁三三,没想到却是你……”云笛的手在窗棂上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声音越发低沉,“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你若不回来,我虽然思念,但心是平静的。你一回来……我……我的心就乱了。”
秋姜呆住了。
如果此人不是那么的严肃,如果此人不是身穿铠甲,如果此人说得再柔情蜜意一些,如果此地不是船舱而是花前月下……那么,这样的对话足以成为情人重逢的感人场景。
可惜,被表白的对象,却是失忆了的秋姜。
她只觉得异常尴尬,还有点怜悯,又有点自厌——她之前到底是个什么人,跟风小雅纠缠不清不算,还跟这位程国的名将有一腿?
云笛突然一拍窗板,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转过身来。与此同时,腰间的宝剑也呲地一声脱鞘而出,明晃晃地指向了秋姜的眉心。
“我对你说过,也对自己说过——不要再回来。只要你再踏上程国半步,我就杀了你!”明晃晃的剑刃,也格外清晰地倒映在了云笛眼中,令原本就严肃的他看起来越发凌厉,冷静而冷酷。
剑尖,距离秋姜的眉心,只有一分。
而这一分,秋姜知道,自己逃不过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空有架子的花瓶,他的每一分功勋都是由厮杀而来,他杀的人比许多人一辈子见过的人都还要多。他的交手经验之丰富,远在她之上。
作为细作,她擅长的是暗杀,是谋略,而不是明刀明枪的决战。
因此,秋姜索性将眼睛闭上。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就不信,一个看她冷就立刻去关窗的人,还能真的动手杀她。
果然,剑尖抵住了她的眉心,却没再往里刺入,而是停住了。
剑刃冰凉,让她的肌肤起了一阵寒栗。
但她很快冷静,因为刃上的轻微颤动,没有停。
秋姜知道——云笛的心,是真的乱了。
因为心乱,所以手抖,因为手抖,所以剑颤。
这一剑,他不会刺进来了。
她安全了。
秋姜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云笛那依旧一丝不苟凝重到阴沉的脸庞。
他盯着她,目光里并没有迷恋、不忍和痛苦,有的,只是深深绝望。最后,他终于将剑转手一掷,剑噗的刺进窗板,钉在了上面。
“你……为什么要回来!留在你的燕国不就好了么?留在风小雅身边不就好了吗?你杀了那么多如意门的弟子,你以为夫人会放过你?你知不知道就算我不杀你,还有无数人等着手刃你报仇?你只要一踏上程国的疆土,就必死无疑!”云笛说着转过身,又去面壁了。
秋姜无言以对。
“你跟风小雅……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姜沉默。
云笛终于忍不住回头,盯着她:“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
“实话……”秋姜忽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什么是实话,什么又是虚话?我说的,你就信么?”
云笛斩钉截铁道:“只要你说,我就信!”
“那么……”秋姜慢吞吞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你信么?”
云笛整个人重重一震。
秋姜直视着他,索性靠近:“因为思念你,所以我还是回来了。我抛弃了一切,只想回来找你,哪怕你要杀我,哪怕你要我死,我也要回来。”
她每靠近一步,云笛就后退一步,这一回,轮到她对他步步紧逼。
秋姜继续道:“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背叛颐殊,为什么跟颐非暗通款曲,为什么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云笛开口想说话,却被秋姜打断。
“直到你刚才对我出剑,我才想清楚——原来,你是为了我来的。”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秋姜已经逼到了云笛面前,近在几乎都能碰触到他鼻尖的地方,然后,慢慢贴上去,靠在他怀中。
这个男人的身体立刻就僵硬了。
秋姜伸出手,在他胸口画圈,刚画一半,手就被云笛抓住。
云笛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抓她的手也在轻轻的抖,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她一把推开。
秋姜跌倒在地。
明明是十分尴尬的场景,秋姜却笑了,捂着脸笑了起来。
“云大将军,你的演技真差呀!”
云笛怔住。
秋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谁教你的那句,什么你不来我虽然思念但心却是平静的,而你一来,我的心就乱了……真是难为你了。能把那么情意绵绵的话说得跟背书一样,估计也挺难的吧。”
云笛紧皱眉头,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懂的。不止你懂,外面的那个人也懂的。请他进来吧。别再演了。这种肉麻苦情的戏码不适合你,更不适合我。”秋姜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外面,云闪闪正在用长枪戳颐非,颐非的衣服已被戳的千疮百孔全是洞了,他拼命闪躲,底下的人看得哈哈大笑。
秋姜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转向云笛:“你还不叫停?你的盟友就要被你弟弟玩死了。”
云笛眯了眯眼睛,终于开口道:“住手!把丁三三放下来!”
云闪闪一听,不满道:“不要啦,人家还没玩够!”
云笛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低下头,乖乖去解绳索了。绳索一解开,被吊着的颐非就降了下来,只见他空中一个翻身,自行解脱了身上的钩子,稳稳停在了甲板上。
云闪闪握着空荡荡的绳头,呆了一呆:“你、你你居然不是真吊?”
颐非扭了扭脖子,再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谁说不是真吊?吊的我手脚都麻了。”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