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归程(出书版)+番外(19)
他……也是如意门的主顾?
“当年他们与我碰头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那家客栈,与我碰头之人,就是三儿。”颐非指了指青漆竹筒。
“当年是去年?”
“是。”
“你见到了三儿?”
“是。因为我许诺的东西很贵重,贵重到他不得不亲自来取。”
“所以那个时候起你就知道这家客栈有问题。”
“是。但当时他们与我并无利害关系,相反还算是有恩于我,所以,我没有必要揭发。”
秋姜盯着他:“那么现在呢?”
颐非忽然笑了,笑得神秘而诡异:“现在我可是如意门的老三,更要为组织尽点力。比如说——”
“带着我回去。”
秋姜已经明白了。
其实想想也应该知道,如意门既然是那么出类拔萃的细作组织,又地处程国,身为程国三皇子的颐非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但知道,还一早就跟他们有所往来,因此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悉的细节。
比如三儿的长相;比如那家客栈的密室;再比如……昨夜在她所不清醒的情况下所发生的一场布局。
“昨天我故意带你住进这家客栈,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你,当晚你一进房间,外面就起码埋伏了十个人等着破门抓你。但他们迟迟没有行动,我很奇怪,伺机混进了他们的队伍,这才知道此地主事的三儿不在,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你抢先一步杀了真正的三儿,假扮他出现?”
“没错。”
秋姜仔细打量颐非。
颐非扬眉:“怎么?”
“我竟不知你还懂得易容。”
“要想假扮别人,是不太容易,但要假扮三儿,却不难。”颐非笑了笑,“你可知道为什么?”
秋姜想了想:“因为他的体型跟你差不多?”
“唔,这的确是很关键的一个原因。”
“因为他当时待在那个光线黯淡、水汽蒸腾的厨房里?”
“唔,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你还是没说。”
秋姜望着他,从他花白的头发看到他蜡黄的皮肤,再看到他有点泛绿的瞳仁,啊了一声。
颐非的手在眼前轻轻一抹,原本绿色的眼瞳便又恢复了原来的黑色。
秋姜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颐非笑了,朝她伸出手,手心中赫然躺着两片薄薄的绿晶薄片,“这是用五色稀铁提炼出来的五色足缤,这一款叫绿软,比水晶透,比丝绢软。”
秋姜接了过来,仔细辨认,脑海中像有什么一闪而过,但等到要去捕捉时,就又消失了。
“不知为何,觉得很熟悉。”
“你是应该熟悉,因为这是你搞来的。”
“什么?”
“你,哦不,七儿姑娘,曾经假扮南沿谢家的大小姐——谢柳,为的就是得到谢家独有的稀铁冶炼配方。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认谢缤当了足足五年的爹,总算取得了他的信任,把这配方传给了你。”颐非说着,将绿软收回,又戴回了眼睛里,他的瞳仁,就再次变成了浅绿色。
但比这种变化更令人震惊的,则是他说的话。秋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谢柳?足缤?配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我才有恃无恐地冒充三儿。”
秋姜心想:恐怕是颐非一开始就知道会途径这家客栈,想好了要对付三儿,所以才连这么稀罕的玩意都给准备好了吧。
“可惜啊,这玩意不能近看,一看就穿帮。所以刚才红玉在时,我都不敢抬头。”
秋姜衲衲道:“红玉?是之前……说要杀了我为五儿报仇的那个女人吗?”
“嗯。”
“她是老几?”
“她没有排名。如意门内按照能力分为七宝,金门留在本营护卫安全,银门外出执行普通任务。这两派人数最多。真正的核心弟子在剩余五宝,人数较少。琉璃负责暗哨接应;颇梨负责卧底暗杀;砗磲负责监视同门,赤珠执掌青楼歌坊;而玛瑙……是作为未来的接班人培养的。”
秋姜的瞳孔在收缩。
“五宝中最顶尖的那个人才有排名。红玉是砗磲门老大五儿的婢女,也是五儿的情人。而你杀了五儿。”
“我杀了他?”秋姜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颐非看着她,目光闪烁不定,似在探究,又似只是欣赏:“你可是个十足的人才啊。因为四年前的正月初一,你狂性大发,突然杀了二儿、五儿和六儿。也就是说,如意七宝,一口气被你干掉了三个。”
秋姜的心沉了下去——
四年前的正月初一……
也就是她被风小雅送上山之前。
那时候,她本是风小雅的宠妾,却突然被抛弃,送到山庄自生自灭。
那时候,她是如意门的七儿,却杀了自己的三个同伙。
那时候……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谢柳,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狼虎
颐非带秋姜故意投宿这家客栈,不得不说,是存了私心的。
虽然按照薛采的说法,秋姜应该是失去了记忆,并且她也确实表现的对过去一无所知,但生性多疑谨慎的颐非,怎会如此轻易信服?
因此,这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在试探。
但秋姜的反应很微妙。
她一进客栈,就挑衅大厨,可以说是不知底细的成心闹事,也可以说是在跟同伙三儿传达信息。
颐非继续等。
等到秋姜上楼、熄灯、睡着。
他潜伏在暗处,看见陆续有伙计模样的人悄悄摸到秋姜房前,其中一人还试图开了下门,手法十分老道,一眨眼就把锁给打开了,刚把门推开一线,就被另一个人拦住。
后来者警告道:“三哥未来,不得轻举妄动。”
于是推门的人又将门合上,退了下去。
如此一直等到天色微白,埋伏在秋姜房外的伙计们忽然同时撤退,颐非知道,这意味着——三儿到了。
他悄无声息地打晕一个伙计,换了衣服,混入其中一起撤离。
厨房中,两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三儿果然已坐在了灶边。
他在吃一盆茱萸干。
茱萸去了黑子,荫得干干的,一看就知道很辣。
三儿勺了一勺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再倒一杯白酒,仰脖一口喝干,闭眼满足地吁了口气。
却把颐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自己完全不能吃辣,因此看见如此嗜辣的人时总有一种惊悚感。
三儿吃完,就开始咳嗽,厨三刀立刻递上一杯茶,他闻了闻茶香,点点头道:“出门在外这些天,每每吃饭,就少了三刀你的这壶小岘春。”
厨三刀连忙赔笑道:“是是是。下回三哥出门请一定要把小的一起带上。”
“那怎么行?”三儿横他一眼,“这客栈哪少得了你。”
“是是是,那我教一个徒弟出来跟着三哥,保管跟我泡得一模一样。”
三儿一笑,没再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向颐非所在的众伙计们,淡淡道:“七主呢?”
“就在楼上。地字三号房。”
“没惊动她吧?”
“小慢试图开门进去,被我们拦了。”
三儿瞥了一眼刚才开门的那个伙计,伙计吓得扑地跪倒。三儿淡淡道:“我给你改名小慢,就是要你做事情别那么急躁,先停下来好好想清楚了。这爱出风头、事事抢先、不顾后果的毛病,看来你是改不了了。”
小慢连忙磕头:“三哥恕罪!三哥恕罪!小人一定改,下次再不犯了!”
三儿又勺了一勺子茱萸,就着白酒吃下,然后剧烈地咳嗽——颐非总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声音却那么苍老,还咳嗽连连,一幅痨病鬼的样子了。敢情都是辣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屏息以待。
三儿慢条斯理地喝完茶后,才开口道:“哪只手推得门啊?”
小慢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
三儿唔了一声:“自己断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厨三刀忙道:“三哥!”
三儿笑了笑:“怎么?你有意见?”
厨三刀又是焦虑又是胆怯,表情十分复杂:“哪里哪里,怎敢对三哥有意见。只是……小慢的绝技就靠他的手,如果断了……”
“一个绝世的盗贼,如果不听话,就是一个祸害。而我不需要这样的祸害。”三儿笑吟吟地望着小慢,“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