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番外(16)
傅容不语,静候他下文。
便听他半响继续道:“最近军卫没甚大事,可以交由杨副将打理,不若朕放你两月假,你陪着薛夫人回家一趟。”他语气沉缓,不疾不徐,“恰好沿途路过苏州府,那处近来不太太平,听闻盗贼猖獗,惹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傅将军既然去了,便顺道帮着整治一番吧。”
傅容不动声色,只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若是臣没记错,苏州府的巡抚似乎是……”
纪修抬手打断他的话,“何大人年纪大了,越来越固执,非要跟朕对着干,朕现在看见他的折子就头疼。倒不如将军你去,那老头儿就看得上你这种人,大抵也就你能跟他沟通得上,将军此行还能替朕分忧,何乐而不为?”
他见傅容不语,掀了掀唇不知是气是笑:“萧世盛那家伙真是个草包,让朕看走了眼,我大越几千兵都毁在了他手里。傅将军从粤东回来后,朕便恢复你的兵权,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效忠大越,想必才是将军毕生追求吧?”
傅容对上纪修探究的眸子,一肚子复杂只化作一句话:“臣领命。”
两人就苏州府问题谈论一番,期间命人添了一次茶,约莫半个时辰后,纪修才理了理织金柿蒂窠纹袖襕站起来道:“时候不早,朕也该回去了。”
临走了还称赞了声这茶委实不错。
傅容将人送到将军府门前,正欲说句恭送,便见他忽然停了脚步,语气不太自在地滞了滞,“对了,上回将军命人送了朕一幅画。”
没想到他忽然提及此事,傅容略一停顿,“是有此事。”
纪修目光转向远处,“不知将军可知画上何人?”
这可难住了傅容,他从未看过那幅画,更枉论知道画上的人是谁了,是以坦诚道:“回皇上,那画是杨副将在一盗贼手里缴获的,许是偷了哪家的画,至于究竟谁家,便不得而知了。”
纪修点了点头,面上并无太大波澜,只眸色微微黯了黯,旋即道了声“将军回去罢”,便由身旁扮成随从样的公公搀进了马车里,马蹄声响,转眼远了身影。
*
永安到苏州府走水路大约要五天时间,从苏州府到粤东又需要几天,扣除路上耗费时间,他们留在平南王府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左右。
傅容正欲将此事告知薛纷纷听,入了御雪庭,她正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懒怠地窝在短榻上头也不抬。细看之下眼眶红红的,似乎才刚哭过的模样,抬眸看到他,将书往角落狠狠一扔,嘴里咕哝着骂了一句,傅容没听大清。
他拾起书看了看封面,上面印着两人的名字,书皮泛黄,已经有了些年代。“怎么想起来看这种书?”
薛纷纷犹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连带着看傅容也十分不顺眼,夺过书护在怀里,“我喜欢,你管不着!”
傅容讶异地微抬了下眉,小丫头近几日脾气越发地暴躁了,“还在生我的气不成?”
“对,没错。”薛纷纷后退两步方能对上他的眼睛,许是方才哭过,说话有浓浓的鼻音,“将军以为女人这么好哄吗,什么都不做就能被原谅?”
闻言傅容低笑出声,“我方才那样狼狈,都没让你消气吗?”
薛纷纷不以为然,“那是你自己……”笨这个字卡在喉咙里,千回百转终究咽了下去。
傅容扬声哦了一声,环臂倚靠在身后芭蕉树上,盯着她怀里的书册子,“这本书我有珍藏版的,你想要吗?”
“……我才不要。”薛纷纷眼里明显闪过动摇,她死鸭子嘴硬,“两个人化蝶有什么好的,若是我就变成王八,还能活好几千岁。”
从未听过这番谬论的傅容半响没能反应过来,少顷笑出声来,他抬手下意识地要揉薛纷纷头顶,被后者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
薛纷纷立场很坚定:“不要碰我头发!”
傅容扬眉,脱口而出,“我是你夫君,碰你哪里不得?”
“……”
话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愣。
趁着薛纷纷哑口无言的档口,傅容手臂一探正好放在她脑袋上,远处看去竟跟逗弄小孩子似的,任由薛纷纷挣扎也够不着他的身子。
傅容挑唇笑的很满意,甚至动手揉了两下,揉乱她额前几缕碎发。
没见过这般无耻的,薛纷纷气恼,“傅容,你住手!”
“怎么不叫我将军了?”傅容笑问道。
往常叫他将军那是客套,如今薛纷纷被气急了,恨不得咬他两口,“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将军!”
远处季夏正欲端来汤药,见着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掩唇偷偷笑了,悄悄退回屋里去。
薛纷纷从小讨厌人动她头发,美其名碰乱了发型,实则是不习惯旁人如此亲昵的碰触。现下好不容易从傅容手底下逃出来,一双杏眸燃着怒焰瞪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这个人真讨厌”。
恰好看到远处正欲进屋的季夏,脚步一转就要跟上去,“季夏,药还没喝呢你去哪?”
从未见她这般积极过。
傅容眼里笑意未褪,在她追去之前低着嗓音缓缓道了声:“纷纷。”
薛纷纷脚步蓦地顿住,回眸面露不解,唇瓣轻抿。
傅容继续道:“你明日让人收拾了衣物,后天我们一起走水路回粤东。”
话音刚落,便见薛纷纷脸色唰地煞白。
☆、斜阳暮霭
扪心自问,千里迢迢嫁到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能不想家?
薛纷纷很矛盾,一方面是想回,一方面却又在挣扎。
彼时她同意嫁来将军府,便是有一部分原因为了逃避,前阵子亦刻意不提回粤东省亲的事情,抱着能躲一时便是一时的心态。现下眼看是躲不过了,她原地怔忡良久,缓缓地颔首应了声:“我知道了。”
傅容虽觉得她反应奇怪,只疑惑了一下并未往心里去。
临行那日,沈景仪为两人置备的东西装了整整一辆马车,可见其重视程度。
丫鬟只带了莺时等四人,随身奴役两人,从将军府到渡口需要一段路程,傅容与薛纷纷共乘一车,即便如此仍让人觉得拥挤。这是薛纷纷嫁到将军府来头一回出门,稀奇得不得了,沿途不住眼地看路边街道建筑,一面看一面说“这跟我家那边的不同”,直到了码头还在依依不舍地往回看。
傅容瞧她小模样于心不忍,“等从粤东回来,那时快到端午,我领你出来好好逛一逛永安城。”
薛纷纷当即应下,转念一想回家后要面临的事,却又高兴不起来。
大福船停靠在码头,人在跟前显得无比渺小,船身高大如楼,共有四层。船舷饰以龙纹浮雕,盘旋卧于两侧,栩栩如生。沿着楼梯登船,便见船上更加开阔,朝运河远处望去,天地衔接一处,好一幅辉宏景象。
薛纷纷住在二层东边数第三间,傅容在她隔壁,起初上船时她还觉得新鲜,四处张望走动,大抵从未做过这般气派的船只。客船上还有其他不少人,大都是商贾人家,有几家家眷和书生模样的人,各色人物,十分热闹。
然而船才行了半个时辰,薛纷纷便觉得不对劲了,爬在床上一动不愿意动,精气神儿都蔫蔫的,只觉头晕目眩,胸口积郁。
季夏给她递了杯水来,“小姐该不是晕船了吧?”
薛纷纷接来喝了一口,仍旧不见好,说话有气无力,“我浑身都不对劲……这是晕船吗?”
以前她虽做过船,但都是那些湖面上的小船只,静静地停靠在湖泊中央,况且船上还有人对饮玩乐,根本不觉任何不妥。严格算来确实是头一回乘船,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毛病。
再加上穿上房间逼仄,虽然相对是较为宽敞的一间,对于薛纷纷来说仍旧狭隘,她环顾一周愈发觉得难捱不适,便让季夏扶着去了舱外甲板上。迎面凉风袭来,两侧绿水青山徐徐后退,入目一片广阔天际——
薛纷纷禁不住趴在船舷上干呕。
早上出门有些急,她几乎没吃什么,这会儿除了苦水什么也吐不出。季夏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少顷才想起来让饭饭准备点吃的来,有东西吐总比没东西吐好。转念一想又替薛纷纷担忧,“这可怎么办,小姐吃不消这滋味……可船还得坐四五天呢,不若我去问将军,请他拿主意吧!”
薛纷纷喝了一口茶漱口,脸蛋儿苍白虚弱,“跟他说了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治晕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