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哀哀哭泣,把莫怀仁的桩桩件件过往和盘托出,待夏广安听见莫怀仁竟和怀秀由恋人变成现在这种关系,心间的酸涩漫过眼睛,他不敢再待,低着头跑了。
屋檐下的燕子归巢,日头偏西。
怀秀只觉得脑袋要爆炸。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只想搂着怀灵睡到天长地久,眼睛也不看那两人,踉跄着回房。
“秀儿,我明天就要搬走了。我过来是想和你道别。”
莫怀仁碍于老太太,不敢拉住她,却也不舍得就此别过。
怀秀心间顿时开阔,她转过身,眼神冰冷:“长长久久,希望你们别再回来了。”
这话似一把尖刀,捅了莫怀仁的喉咙,以至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听着老太太哭天喊地,终是漠然离去。
老太太哭累了,强撑着起身把门关上。她上楼,朝八仙桌上的两个牌位跪下:“你们也别怪我,我实在是太难了。”
烧香的气味飘进房间,怀秀把怀灵紧紧抱在怀里,下决心让她远离这些破事,还她一个干净快乐的童年。
何家归于平静的时候,夏广安正揪着梅云的头发,痛心疾首:“你说你还敢不敢了?你这么做有替她想过后果没有,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被你一口一个贱妇村妇地叫着,她的名声扫地,对你有什么好?”
“长得不好看,穿得又土,不是村妇是什么?”梅云有心向夏仁求救,不料夏仁却没这个胆,这是夏广安的家事,他哪里敢插手。
“哼,她能自给自足,养家糊口,比你强多了!若不是当年我奶奶心善,你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夏广安口不择言,按着梅云跪下,抓着头发的手却松了力道。
这女孩子仗着年纪小,在家里拼了命讨老太太欢心,当着下人的面充一副知书达礼的面孔,谁能想到她背后会看不良小说,还为了过小说情节的瘾,随意拉着个陌生人就把书里的话拿来演。
梅云的老底被掀开,恼羞成怒,狠狠瞪着夏广安半天,不怀好意地笑了:“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奶奶已经邀燕如姐姐过府想看,想着帮你定下亲事呢。”
夏广安在家里从来说一不二,连老太太也不敢违背他的心意。
若说老人想操心他的婚事他还信,说老太太没经过他点头就帮他定亲,那是不能够的。
他手上用力,把梅云推出门外:“我的事你少关心,有空还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过了夏仁奶奶那关,毕竟,并不是每个老太太都会被你糊弄。”
“夏广安,你等着,到燕如姐姐进了门,我必让你跪下求我!”
梅云挥开夏仁的手臂,抬脚把夏广安的房门踹开,拿过桌上的水果刀,狠狠扎进夏广安的胳膊。
鲜血顺着衣袖涌出,夏广安眼神冰凉,咬牙对着夏仁道:“立刻叫人来这里负责开店的业务,明日动身回家,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把梅家的人都请走,再也不许踏进我夏家半步!不然,你家的铺子就别开了。”
梅云这才慌了,临出门前,奶妈可是反复叮嘱她,别再惹夏广安不高兴,不然那事要是被他抖出,她们可就在劫难逃了。
她跪倒夏广安面前:“哥哥,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做下的亏心事,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第7章
夏仁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听夏广安说的似乎梅云还有事瞒着他呢?有心追问梅云,但看着夏广安伤口一直流血,他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急忙跑到对面。
何美是怀秀的族妹,趁着空档正和弟弟谈论林家转让客栈的事。说到客栈之前有个女客人因为和情夫私奔,被婆家找到当场打死,两人只觉得周边气压骤降。
“那林二郎自以为低价买入占了便宜,殊不知横死过人的房子风水就坏了,生意再怎么红火也只有亏本的命。”
“可不是嘛,你看他生意何曾顺过?客源多有什么用,赚的钱还没进口袋就被那小二拿去赌了。”
何美弹掉指甲上的头皮屑,看见对门过来的夏仁,忙朝弟弟打了个眼色。
夏仁心急火燎,拉住何美弟弟的袖子:“这儿哪里有大夫?”
何美的丈夫方珂正好从后院进来,闻言把肩上的抹布扔到碗柜上:“我带你去。”
“站住!你去了两下子来客人了怎么办?”何美嗓音破风,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方珂收回跨出门外的脚,拿起抹布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厨房去了。
何美这才走到门外,朝码头方向指去。
“在前边不远有个潘叔药堂,你自己去吧。”
她弟弟叹了口气:“姐姐,你这么防着姐夫做什么,好赖他都跟你成亲了,以前姐夫那般讨好怀秀姐,她都不搭理,没道理现在还愿意啊?”
“这你就不懂了,老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怀秀今年都十八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和她一把年纪的男人早结婚了,比她小的人家也看不上她,比她老的不是丧偶就是有毛病。她除抢别人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其他路可走吗?”何美不乐意听关于怀秀的一句好话,看向弟弟的眼神隐隐有火苗窜出。
“抢别人男人的不就是你嘛!”何欢十分信任怀秀的为人,并不愿意说她一句不好的话来。倒是自家姐姐曾经做了缺德事,却还这般有脸说,他不服气地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我那不叫抢,是你姐夫自己不争气,读书之路走不通家里又没银子,要不是我心善,他们一家只怕早就饿死!哎,你碗洗完了没,在这里叨叨什么?去去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拜托你想想清楚,要是没有我,你和爹娘喝西北风哦!”
何美心气不顺,提着一桶水到门口一瓢一瓢洒到路面上。她动作大了一些,没注意对门走出个人,把人家的鞋子淋湿了。
梅云本就怒气冲冲,看见刚上脚的新鞋湿水掉了颜色,更加怒火中烧。她抬脚想往人家手上踹,看到这女人后面走出个斯文俊秀的男子,急忙把脚收回,抬起袖子半遮住脸,眼睛亮汪汪地往人家脸上瞧。
何美刚才明明瞧见这姑娘眼神不善,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换成了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正疑惑不解,听到后背有动静,回头竟看见方珂已然换上了干净的长衫,手里拿着把扇子,摆出一副书生相。唰的一声把扇子展开,眼神含笑。
当着自家老婆的面就和这小妞眉来眼去,简直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何美心里清楚方珂唯一受不了的就是当着外人的面下他的脸。她直起身,把水瓢高高扔进桶里:“夫君,这是要去哪啊?”
方珂心里赞叹梅云气质出尘,听见自家老婆的声音回过神,他垮下身子,耸拉下脑袋,慢慢把扇子收起:“今晚他们办诗会,我想去看看。”
他们是谁,何美不用问也知道,来来去去就是镇上那几个屡试不中,却又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和方珂不一样的是,这些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家产,每日里不用操劳生计。
何美笑了,转身回柜台,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咔哒一声把抽屉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银子,她拿起最小的那锭塞进方珂手里:“早去早回啊。”
方珂的脊梁骨挺不直了,绕过门口的梅云,迎着夕阳走去。
梅云原先看方珂的打扮,斯文秀气中带着文弱书生的气质,以为和小说中写的一样,是个落魄的公子哥,谁知竟然是个吃软饭的妻管严。心里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她立时把挡住半边脸的衣袖放下,瞪了何美一眼:“刚才那大个子往哪里去了?”
何美坐在柜台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拿小锉刀轻轻刮着指甲,连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
梅云在自家人面前还能撒泼耍赖,在这种人面前却无计可施。她站在街上,犹豫了一下,后街她还没去过,怕走错了有危险,只好抬脚往怀秀家走去。
刚才在客栈里被夏广安当着夏仁的面揭了老底,她一时没忍住做了下糊涂事。夏仁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夏广安在夏仁的心里,永远排在她前面。她心里发慌,本来自己在夏家的处境就艰难,夏仁的奶奶对她从来都是客气有余,亲近却不足。若是连夏仁也跟自己生了嫌隙,只怕她真的要被嫁往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