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下三间屋子,他微微有些气喘。
挑了中间那间,推门进去。
粉色的纱帐把床铺挡住,梳妆台上的胭脂盒还打开着,盖子掉落在地。
旁边有个小木盒,雕着繁复的花纹,上面挂着一把小银锁。
床底有窸窸窣窣的爬动声,越来越密。
莫怀仁抱住盒子,冲向门外。
房门在他身后合上,饭厅里飘来肉汤味。
一个穿着女装的瘦高男子,倚在大门边,悠闲地吹着指甲上的黑色涂料。
“怎么,拿着我家的东西想跑啊?这大白天的,偷东西竟也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莫怀仁捏住发抖的大腿,逼着自己迎上去。
男子没想到这个人胆量竟然比之前的老头还大,抬起眉毛看过来。
男子脚边是几条半大的花蛇,看见他过来纷纷逃走。
“你倒是有胆量!”
男子吹了几声口哨,奈何那几条就是不回头,几下就爬回洞穴里。
“别吹了,就你这点修为,吓得了我一时,吓不了我第二次。”
莫怀仁看向男子腰部凸起的尾巴,一脸轻蔑。
他转身寻找厨房,转了两圈,才在后院池塘边找见。
风干的腊鸭发出诱人的香味,他打开刚才顺来的包袱,抖出一件男子衣裳,把腊鸭和火折子包住,挂到肩膀上。
炉灶边有两桶灯油,他一手一桶,提到房间顺着门口倒光。
“你想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我能活,你却不能!与其让你被雷劈死,还不如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男子的手被窜出的火苗燎到,飞身跳到院子的柳树上,不敢再靠近。
“我劝你回山里正经修炼,人间浊气重,你走这些歪魔邪道,只会遭到反噬!”
火苗把整个房子吞噬,莫怀仁走出门口,在石狮子旁边略站了下,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走向街头。
小二蹲在厨房里,用提篮装着饭菜,等吴大娘引开老板。
他抬起脚板,看着鞋底的粘液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黏糊糊的竟然蹭不出掉。
“不好啦,着火了!”
声音从大堂传来,小二扔下篮子,奔向前面。
原本嘈杂的大堂空无一人,他跟着街上的人群跑去,却越跑越心慌,这条路上只有他姐夫家一座宅子!
他脚步渐渐慢下来,道路的尽头,原先气派的大门已经被烧掉大半,门口的石狮子被烧得爆裂开来。
吴大娘挤开人群,拖着他往房子走去。
小二心里一丝难过都没有,心里竟然涌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大娘,你干嘛?”
吴大娘一直把他拖到石狮子前边,指着狮子脚下的一个小木盒子,悄悄说道:“刚才那个欠你银子的客人让我务必把你拉到这里,说是有东西给你!”
盒子上的银锁,小二再熟悉不过,他姐姐也有一个。
人群慢慢围拢过来,吴大娘怕被人看见引出事故,解下头巾盖住小盒子,背对着人群把盒子塞到小二怀里。
“赶紧回家,抓药给你姐姐吃!这宅子本就是你姐夫一家偷来的,烧了也好!”
门梁轰然倒下,小二抱紧怀里的东西,告别吴大娘往家中赶去。
夕阳西下,破败的小院里,兰香坐在门槛上,望向烟雾升腾的方向无声流泪。
“他是不是走了?”
“都烧没了!”
小二看见她手里抓着的银锁,心烦意乱,把盒子扔到她脚下。
银锁被摔开,里面的小元宝散落在地,露出底部的蛇形图案。
兰香紧紧捂住胸口,声泪俱下:“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他把姐夫一家都杀了,他死有余辜!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小二想起他姐夫往日对他们一家的照顾,气愤难当,一把拍掉他姐姐手上的银锁。
“你只管自己快活,却害死了姐夫!”
兰香摇摇欲坠,拉着弟弟的衣摆,眼神哀伤:“你姐夫先把他打伤,又找人做法把他困在房子里!是你姐夫伤人夺财在先!他们才是死有余辜!”
“你自己不守妇道,害死这么多人!如今哭给谁看?只会令我更加憎恨自己!”
夜幕降临,小二边哭边跑向客栈。
兰香把银子一个个擦拭干净,重新锁进盒子。
她头晕目眩,强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眼前浮现那年春天,河边那个秀气面容,微笑中合上了双眼。
客栈老板坐在大堂里,瞅着柜台来回看。
小二在门边站定,以为老板发现了他顺东西的事,有些忐忑不安。
头顶的两个大红灯笼来回晃动,照出他瘦小的身影。
心中开始后悔,自己贸然跑出来,若是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世上可就只剩下自己了。
转身想要折返,手臂却被拉住。
莫怀仁换了一身干净长衫,正站在他后面,神情漠然。
“麻烦开原来的房间给我。”
店老板正发愁这季度的收入不好,看见有客上门,急忙堆起笑脸,招呼小二带客人办理登记。
小二甩开他的手,往家里跑去:“老板,我家里有急事,明天再来上工!”
老板拉下脸,冲到门口:“扣你两日工钱!”
莫怀仁把手指凑到鼻子下方,眉头邹起。
小二身上怎么会有蛇族的气息?
昏暗的街道上,到处都在飘着饭菜的香味。
小二想起今天还没给他姐姐送饭吃,心中后悔加剧。
旁边周叔家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小二心中更加憎恨自己的口无遮拦。
大门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样子,院子里黑乎乎,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呼吸急促,朝房间跑去。
低矮的门槛上,她姐姐面带笑容,怀抱着盒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颤抖着摸到她鼻子下方,微弱的气息扫到手上,他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她都是他的好姐姐!
第16章
老花蛇收到手下的报信,心急如焚,光天化日之下竟以元身从街道房顶上飞奔到儿子的院落。
虽然这个儿子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但是他却不能失去他!
隔着宽阔的水塘,他看见原本气派的小院已经化为残垣断壁。
两个老婆子正在院子中翻找没有燃尽的木材。
他爬下屋檐,滑进水塘,绕到院子后面化成人身。
后院的厨房因为和前院隔着一片竹林,所以没被大火烧到。
他把厨房周边都仔细闻过,并没有发现儿子的味道。
通往前院的门已经垮塌,被倒下的墙砖堵住。
吴大娘从门房里没有烧完的床铺底下拉出一个玉质的佛像,拼命往怀里塞,可惜衣服不够宽大,仍露出小半个佛头。
她妹妹见姐姐那动作就知道她捡到了宝贝,叉着腰喊到:“大姐,刚才没来这里之前,我们可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不能独吞!”
吴大娘不情不愿地把佛像拿出来,朝她招手:“快别喊了!嫌命长是不是?”
“哎呦!这么大的玉佛!难怪小二他姐夫会设局夺财!是我我也这么干!谁叫那冤大头眼光不好,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竟也敢把全部家当托给这镇上的无赖!”
“你嘴上留徳吧,现在人都死了,你也已经占到便宜,也不怕晚上人家立你床头!”
“要立也该立到兰香床头!红颜祸水!害死这么多人,自己却活的好好的!也不怕下阿鼻地狱!”
吴大娘见她不听劝,用围裙包住佛像,转身从倒塌的门房墙上爬出。
“哎,大姐,再找找吧,也许还有宝贝!”
“你自己找吧!”
老花蛇等两人走远,才落到院子里。
水缸里飘着儿子手下的尸体,水面上有油花,尸体被烧得皮脱肉绽。
他边走边嗅,终于在原来的书房里闻到了儿子的味道。
他侧耳倾听,一丝气息都没有听到。
抬手朝横七竖八的杂物挥去,院子里响起一阵巨响。
烟灰落定,只见一条又黑又粗的蛇静静缩在墙角,尾巴缠着一个青花坛子,坛口用黄符封着。
“我知道你还活着!在我面前装死,你还嫩了些!”
黑蛇化成人身,吐出一口黑血。
“不是嫌我丢人吗?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老花蛇吹胡子瞪眼:“哼!你死了,我可无法跟你外祖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