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74)

“为什么?你明明不愿意。”句豹痛苦地望着阿梨。

阿梨抿嘴强笑,道:“从小到大,都是哥哥在保护阿梨,阿梨也想保护一回哥哥。”

“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如此对我!“句豹道。

“哥哥值得!”阿梨眸光坚定,道:“哥哥知道吗?当初阿梨在中原九死一生,醒来后,最想见到的人就是母亲和哥哥。如今,母亲已经不在,我只有哥哥了!”

“我不是你哥哥!”句豹推开阿梨的手。

“哥哥?”阿梨诧异地看着句豹。

句豹重复道:“我不是你哥哥!我是你的仇人。”

“哥哥你在说什么?什么仇人?”阿梨越听越糊涂了。不仅阿梨听不懂,大阏氏似乎也越听越乱了。

句豹一脸痛苦地盯着阿梨,良久,才开口道:“你可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是我!”句豹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脯,“是我!”

大阏氏拉住句豹的胳膊,急道:“豹儿你疯了吗?你为了不让她嫁给铎烈,编出这么个不像话的谎言来!”

句豹转向大阏氏,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她道:“母后你不知道吧,跟叔父去狩猎那天,父王给了我一个镶了珠子的新酒囊,让我装满叔父最喜欢的马奶酒,等叔父猎到第一只猎物的时候,就把酒囊献给他,那样叔父一定会很高兴的。父王还提醒我,叔父不喜欢喝别人用过的酒囊,让我一地不要偷喝。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酒囊里原来有东西。”

“你胡说!你叔父明明是被豝撞伤致死!”大阏氏叫道。

“母后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叔父曾赤手空拳打死过饿狼,怎么就会被一只豝撞伤而不治呢?”句豹道。

大阏氏不住摇头,她是怀疑过,但先单于不露一点痕迹,她也没听外人说过什么,所以她以为那就是一场意外。

“叔父临走的时候,说他不怪我,但让我承诺,一定要照顾好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我什么都没做到,阿梨,对不起!”句豹想握住阿梨的手,然而这一次,阿梨避开了,她退后一步,清泪盈眸:“父亲的死,我知道是父王,不对,是先单于计划的。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计划里有哥哥!”

“阿梨,对不起!”句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可除了说对不起,他还能说什么。

“在中原的时候,我身受重伤差点死在滹沱河里,后来被人救起,五天都没醒过来,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就连医师都觉得我没救了,可是救我的人不信,他不停地在我耳边说,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我眷恋和不舍的人,让我不要放弃。我活下来了,我想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至少我还有母亲,还有哥哥。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母亲的心在父亲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我还没长大成人,她就亟亟地把我送走,自己去见父亲了。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哥哥是真心对我好,却没想到那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弥补你心里的内疚而已,这样的好,我宁愿不要!”阿梨泪流满面,为何她觉得如此心痛?知道自己不是先单于的女儿时,她甚至是庆幸的。知道先单于设计害死了父亲,她难过却也不意外,不管是在草原还是在中原,权利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可为何这个事实让她如此心痛?她那么信任他,她以为就算全世界都背弃她,他也不会。她错了,像父亲一样,大错特错。

阿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毡帐里的。那一晚,她觉得头痛欲裂,全身滚烫无力,她睁不开眼睛,只是不停地听到有人在她身旁说话,说什么,她听不清楚。迷蒙中,她又回到了雁门,又回到了将军幕府,可是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跑到后山上,满山的梨花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枯藤老树,杂草人高,一片荒芜。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将军!将军!将军!”,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西风呜咽,暮里啼鸦。大青石还在,阿梨像以前一样,走过去坐了一会儿,当她起身装备下山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人影穿过林子,她追上去,大喊:“将军!将军!”可是那个影子头也不回,她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阿梨哭了起来,那个影子听到哭声,似乎滞了滞,回头唤她:“阿梨!”阿梨开心地大叫:“将军!将军!”,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也触不到他。

“阿梨!阿梨……”他还是唤她。

阿梨终于抓住将军的手了,她蓦地坐起身,睁开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却不是将军,而她握住的手也不是将军的手。阿梨恍惚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只是一场梦。

“阿梨!”句豹试探着叫她一声。

阿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故作镇定地松开句豹的手,双眸低沉道:“单于来此,所谓何事?”

“阿梨!”句豹伤痛之情溢于言表,可是阿梨视而不见,冷言道:“单于若无他事,就请回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句豹只能点头离开,出帐前,还是不忘叮嘱:“好好养身体。”

阿梨听而不闻,转头问侍女阿禾:“我睡了多久了?”

“居次病了两天,单于一直都在这儿守着。”阿禾答道。

“我只问你我睡了多久,你说那么多废话作甚?”阿梨从来不对人乱发脾气,这是第一次,她知道阿禾是句豹最信任的婢女,若非如此,他不会派她来服侍她。但是,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阿禾也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句豹。

阿禾很委屈,她想她是不是真的说错话了,可是她以前说任何关于单于的事情,居次都是很开心的呀,今日这是怎么了?看刚才居次对单于的态度,单于大概得罪居次了,能把居次这么好性子的人惹生气,单于可能做了很对不住居次的事情。不过居次从来没发过脾气,她这会儿倒是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只是低头站着。

“你杵在那儿做什么?”阿梨没这么训过婢女,她自己也不大惯。

“阿禾说错了话,等居次责罚。”阿禾闷声道。

这下倒真是把阿梨给噎住了,她要怎么责罚她?阿梨斜瞥她两眼,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法罚她,可她老立在这儿也不像话,还不如让她出去,眼不见为净。阿禾顺从地出去了,阿梨想她出去玩两下,不多会儿就回来了,谁知道天黑了还没见她的人影,不会受了委屈做出什么傻事来吧?阿梨赶紧出帐去寻,谁知一出帐,就撞到一个人,阿梨一看,瞳孔不由得放大,道:“你……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居次不是让奴婢出来站着吗?奴婢一直站着,一步也没挪过。”阿禾认真地道。

阿梨哭笑不得:“我让你自己出去玩,谁让你站在这儿了?”

阿禾眼一开,喜道:“居次不生气了?”

“你个笨呆,没气也让你置出气来,还不快准备晚饭!”阿梨使劲在她的胳膊上拍了两下。阿禾不喊痛,反而还乐滋滋笑。

吃罢晚饭,阿梨的帐里来了一位不速客,她一进来,就反客为主,把阿禾赶出了帐。阿梨一派清明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来人一如往昔般居高临下,不可一世。阿梨惘若未闻,取出佩刀,拿了块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抹,好像帐里只有她一个人。

阿梨的忽视激怒了她,她愠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治你的罪吗?”

阿梨嫣然一笑,道:“敢问大阏氏要治阿梨什么罪?”

“你!”大阏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明明可以治她个以下犯上,可对视上阿梨那双酷似她父亲乌靼金的眼睛,她的气焰不知怎么就被压下去了。

阿梨敛去笑意,面目突转,不紧不慢地道:“条件?大阏氏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大阏氏冷笑一声,道:“我提醒你一下,不要给脸不要脸,还是你以为我会求你?”

“大阏氏可以试试!”阿梨又转回了笑脸。

“你想都别想!我大可以直接应下那门婚事,让人把你绑去东胡,连婚礼都可以免了。”大阏氏道。

“哈哈哈……”阿梨大笑不止。

“所以,趁着我心情还不错,乖乖地答应了,想要什么,我或者可以考虑一下。”大阏氏又道。

阿梨还是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流出了眼泪。末了,顺手用抹了佩刀的帕子印了印脸上的泪,道:“真不愧是大阏氏!这你都想得出来!不过,大阏氏好像忘了,这条命是我的,我想要什么时候结束,谁能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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