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了天地,再跪拜东胡单于及大阏氏后,雉伊被侍女官领进了洞房。新郎在外敬酒应酬,新娘独自守在毡帐里,雉伊起身走了一圈,忍不住含羞低笑,他果然有心,打听了她的喜好,这帐里的摆设物件无一不是红色的。
胡族的酒宴总是没个早晚,这都月过中天了,外面还是闹声不断。雉伊等啊等,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的时候,铎烈摇摇晃晃地进来了。他半眯着眼,扯开新娘的盖头,新娘害羞地低下了头。铎烈低笑:“怎么?害羞了?来!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铎烈醉得厉害,一个不稳,竟然把一旁的喜蜡给扑倒了,毡帐里顿时漆黑一片。
“哎,你小心点!”雉伊忙托住铎烈沉重的身子,娇嗔道。
铎烈嘿嘿笑道:“正好!”
春宵苦短,一夜缠绵,铎烈似乎刚闭上眼睛,天就亮了。铎烈不是第一次,昨夜的他却像个青涩的少年一样急切,慌乱无序却美好无比。他笑着低头看向怀里熟睡的娇儿,这一看却让他差点儿跳起来,然而经历无数的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喝醉了,进错毡帐了?不可能!打听到她喜红,这帐里的一切都是红的。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她是谁?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随便爬上他铎烈的榻?昨日襜褴的一切都不像是假的,她确定是雉伊没错,那西辽水畔的女子又是谁?他清楚记得,她手腕上有襜褴王族的图腾印记,而单于说他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他以前派去打探的人也说襜褴只有一位居次。在河边的时候,他问她是不是雉伊,她没搭理他,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她默认了!铎烈自嘲地嗤笑一声,铎烈啊铎烈,你都做了件什么事儿!
怀里的人听到声音,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发现铎烈正定定地盯着她,遂娇羞地垂下了眼帘。铎烈终于想起来了,下聘那天,她就在她前面,一身火红。
沉默了好一会儿,铎烈才试探着轻唤了一声:“雉伊?”
雉伊抬起眼帘,羞怯地嗯了声。
“你们襜褴就你一位居次,对吗?”铎烈问。
雉伊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不过她还是答道:“妾身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哦?之前好像听说襜褴只有一位居次。”铎烈抚摸雉伊的肩膀,雉伊娇羞地向后缩了一下,道:“她很小的时候就嫁去中原了,后来听说她中原的夫君不喜欢她,把她休了,所以她又回来了。”
“什么?休了?”铎烈突然坐直身来,他铎烈心心念念一年多,费尽心思,求而不得的女人,那个中原混蛋竟然把她休了!
“你……怎么了?”雉伊拉高被褥,也坐起身来,铎烈的表情把她吓到了。
铎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些愚蠢的中原人欺人太甚,她何时回来的?”
雉伊想了想,道:“去年春天。”
去年春天?想必就是那一天,难怪她穿着中原衣服。是他糊涂了,所以才闹了今天的笑话,“她叫什么名字?”铎烈又问。
“她叫索次加犁,她母亲是赵国居次,给她起了个中原名字叫常梨,我们都叫她阿梨,太子为何突然问起她?”雉伊看着铎烈。
铎烈笑了笑,回避道:“没什么!该起床去向父王母后请安了!”
三天后,句豹告辞回襜褴,一对新人也在婚礼后的第七天准时回门。雉伊回来时,已经换了少妇的发式,满眼里都漾着甜蜜,新婚燕尔,羡煞旁人。大阏氏拉着女儿的手,问了好些贴己话,雉伊都一一答了,确定女儿没受委屈,大阏氏才算放了心。
铎烈拜见了岳父母,一双眼不时在人群里穿梭,她在哪儿?从午正到黄昏,她一直没有出现。吃罢家宴,铎烈让侍从把一个皮囊拿过来,打开后,他亲自为雉伊的家人献上礼物,最先自然是献给岳父母,然后是大舅子句豹,还有一份没有送出去,铎烈笑道:“之前听雉伊说她还有个姐姐,所以铎烈特意也备了她一份礼,既然她不在,雉伊你替我送给她吧。”
当晚,阿梨收到了铎烈的礼物,阿梨向雉伊道了谢,照以往,雉伊放下东西就走了,可是今日她特意留了下来,让阿梨拆开看看是什么礼物。阿梨嗔了她一眼,道:“到底是什么好礼?这么急着让我拆?”
“看看不就知道了!”雉伊道。其实,她也不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所以才好奇。
阿梨拆了皮袋,里面有一个木匣子,打开木匣子,里面还有一个皮袋子。阿梨看一眼雉伊,扁嘴道:“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什么宝贝呀?”
雉伊越发好奇了,催促阿梨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快打开呀!”
阿梨把袋子递给雉伊,道:“谁包的谁拆!”
“我拆就我拆!“雉伊抢过,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雉伊舒了一口气,这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不过是一只白银打的兔子。不过,为什么要送兔子?还是因为她是庶出,铎烈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其实压根就不必费心为她备礼。并非因为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阿梨,而是因为她知道,阿梨对这些东西从不上心。她会为了一条尾羽,一束野花跟她大打出手,却从来都没有跟她争过任何珠宝首饰。雉伊以前看中了她编的一个花环,拿一串绿珠跟她换,她眼都没抬一下。
阿梨心下一惊,他这是何意?提醒她那天发生的事情吗?那个疯子!
翌日,铎烈提议去打猎,句豹看阿梨总是闷在帐里,让她也一起去,阿梨本不愿见铎烈,可又不想拂了哥哥的一番好意,再说受了人家一份礼,总得找机会道声谢,也就答应了。
铎烈终于见到阿梨了,她就站在她面前,这是他们在西辽水畔分开后,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阿梨跟自己说不管过去他们有什么纠葛,这个人的身份现在是她的妹夫,她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唯独不能不给哥哥面子。阿梨向铎烈抱拳,道:“礼物收到了,多谢!”
“喜欢吗?”铎烈鹰眸犀利,似笑非笑。
喜欢?她没把它扔到他脸上已经算给他面子了,可是她也不想违心地说喜欢,于是答道:“铎烈太子有心了!”
有心?他确实很用心,那可是他特意让银匠在三天内赶制出来的。铎烈心里在笑,他真的很想看她见到礼物时的表情,如果是他本人送给她,没他人在场的话,她大概会直接把那只兔子扔到他脸上。
阿梨很意外,久不出来玩耍的嫂嫂也来了,嫂嫂没嫁给哥哥以前,也是个爱动的,可是大阏氏不喜欢。而且,听说她生齐格的时候不大顺利,差点儿连命都不保,落下了病根,她一直很小心地在调养身子,期望能再添个儿子。几个氏族见太子妃这么多年都没动静,私下里明争暗斗,想方设法要把女儿嫁给太子,因为谁能最先诞下单于孙,谁的家族就得势,更别提那个孩子还很可能是将来的单于。可太子一直态度不明朗,或许他还在观望,或许这也是一种制衡。
铎烈提议来个分组比赛,看谁猎得多,谁输了谁就得在晚上的宴会上为大家表演助兴。大家都同意,今日同去的有一个都尉德鸠和三十个士卒,正好分三组,每组十人。句豹跟嫂嫂带一组,铎烈跟雉伊带一组,阿梨跟都尉德鸠领一组。
阿梨跟德鸠这一组运气极佳,不到一个时辰,她们已经猎得三只肥兔。德鸠箭术不错,射到了一只白雉,白雉掉在一丛矮灌木上,正扑棱扑棱地使劲拍打着受伤的翅膀,阿梨把它抱起来,轻拍它的头,替她梳理毛发,白雉刚开始一动不动的,可能感觉阿梨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便开始用嘴轻啄阿梨的手心,阿梨用手指点它的头,称赞道:“真聪明!
阿梨把它放到马背上的笼子里,一抬头,只见一只麋鹿疯了似地向他们这边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德鸠,阿梨大叫一声:“都尉小心!”一把推开了他,都尉正全神贯注地在瞄另一只白雉,被阿梨这一喊一推,才反应过来,要不是居次相救,他的一条小命刚才就没了。
“阿梨,小心!”有人大喊,阿梨一转身,一头中箭的玄豹已经在眼前,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玄豹扑上阿梨的瞬间,一个拳头重重的击在玄豹的眼睛上,玄豹吃了痛,把目标转到挥拳的人身上,只见它一个弹跳,已经把那人扑倒在地,张口就咬。阿梨慌忙中拔出短刀,奋力插上玄豹的肚子,玄豹此刻已经失控,豁出一条命也要拼个鱼死网破。阿梨脑里一片空白,拼了命似的,一刀接一刀地捅在玄豹身上,刀锋进去了又拔出,□□又插回去,鲜红的血液溅了她一脸,她顾不得擦。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夺下了阿梨手中的短刀,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不停地重复:“阿梨,没事了!没事了!它已经死了!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