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君记(77)
霍成君紧紧地握住会琴的手,仿佛握住中秋夜时无足无措的自己,当时的自己还好有金龄昀在旁相助,可如今的会琴呢?身边又有谁呢?
会琴有些怯怯的问:“霍姐姐,你刚刚为了復中翁连自己安危都不顾……”
霍成君沉默半响:“当时紧急,哪里顾的全,倒是让你委屈了。”
会琴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怨霍姐姐,不过这次见识到权力相争的严峻,原本就知道霍姐姐来兰陵的目的何在,只是不知道原来霍姐姐冒如此大的危险也要完成目的……”
霍成君道:“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身子需要復中翁来调理,她身子不好,你应该懂得,需要调理一下。”
会琴将信将疑:“仅仅是为了调理身子?为了产子吗?可你付出那么大代价来兰陵。”
霍成君轻叹一声:“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另一个好朋友的夫人,我当然要尽心……”
会琴还是有些不信:“霍姐姐,你这一路多波折,即便是情意再深厚的好友,即便是再需要生子,真的值当?”
霍成君轻叹一声,攥紧会琴的手:“会琴,你为了高侍卫,敢只身前往长安,而他,也是我的‘高侍卫’啊,曾经我任性骄纵,总是受他庇护,现在我自然也愿意为他的地位稳妥多做一点事情。”
会琴虽小,听到这里加之霍成君身份地位,自己也大略猜出事情缘由,也大略猜出霍姐姐的‘高侍卫’或许便是那个世间上最位高权重的人。想到这里,竟有些晃神,当她愿意有自己性命保住復中翁性命之时,是在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和他的皇后能有子嗣啊,虽让人心生佩服,却难以被会琴理解。怎么就愿意让自己心爱的人同别人生孩子呢?权力地位竟如此重要?
想着想着,霍成君便同会琴走到了会琴的房间,几个时辰之前她们还在这个房间里为着一些小事争吵,仿佛重点还在那道翡翠鱼子露。
霍成君调笑:“也不知那道翡翠鱼子露是否真的倒给狗了。”
会琴也苦笑:“若是真倒了,但凡狗没吃,我都会抢来吃的。”
看看时辰,天应该快明了,却因为王宫的火漫天,不分昼夜。
霍成君轻声道:“走吧会琴,跟我去长安,若是你我有幸活着到长安,我发誓我会让刘贺付出代价的。”
会琴却含笑,打开着机关,看着房间里的脚印道:“看样子復中翁已经从密道里出去了,霍姐姐放心好了。走吧。”
霍成君最后望了一眼兰陵宫,只在心里轻叹一声,进了密道。
谁知会琴却在外面踟蹰着关上了密道的门,霍成君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猛地敲门:“会琴!会琴!你别犯傻!你快开门跟我一起走!”
只听到会琴在密道那头的细弱的声音:“霍姐姐,我现在不是犯傻,我是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我不能只享受别人对我的恩宠,却永远任性下去了……”
“你现在才是任性!你不能这样!你不出来我不会走的会琴!”
“不,霍姐姐你会走的。终究你我不过萍水相逢,霍姐姐你再将我当做曾经的你,咱们两个也终究有不同的生命轨道。霍姐姐,你要为了你想保护的人着想。”
霍成君竟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霍姐姐,你现在听我说,我刚刚撒的药粉是长安的一个神仙姐姐给我的,就是她帮助我变美的。这个药粉来自西域,叫藿郁粉,可以让人变得更漂亮,但却是慢性的□□。霍姐姐你看,我从一开始的命运就注定了的……”
霍成君抹了抹泪:“不会的,你我身上的毒素我都会找人医治好的。”
会琴又道:“霍姐姐,你听我说,藿郁粉无药可医,且它与白香草相遇会产生剧毒,所以霍姐姐要当心白香草。”
霍成君已经泪流满面。
“霍姐姐,刚刚刘贺那个杂碎竟然说我父王母后要拿我做交易……我要去找我父王母后……我要当面问清楚……”
“会琴!会琴!”霍成君用力砸着密道的门,急的拳打脚踢,感觉自己的嗓子快喊哑了,却再也没有回音了。
霍成君知道,正如当年在中秋夜后得知小五死后的霍成君进入南书房一样,会琴也去了她的“南书房”。
世间万事都有因有果,而在年轻的少女眼中,她们未必看的明白自己归属之因。正如霍成君认为的小五是玉芷所害,但究竟是否如此呢?正如会琴认为刘贺是一切霍乱始源,但真的是刘贺一人所为吗?不管如何,尽管看不清楚“因”,她们都走向了自己的“南书房”。
天亮之后,兰陵的百姓终于陆陆续续的出来,人人都在讨论昨晚的那漫天的火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外面看来,王宫似乎依旧冒着黑色的烟,昭示着昨晚的火光不是兰陵百姓的一场集体的梦。
而灰头土脸的霍成君已经用自己上好缎料的斗篷同一个布料行换了一套灰色质朴的袄裙和一些零星钱币。正打算去首饰铺看看自己的头上的一只珠花簪子会值多少钱,却发现自己的画像已经张贴在首饰铺旁边的墙上了。
“瞧瞧,听说这是昨晚王宫里逃出来的丫头,偷了宫里不少宝贝呢!”
“快看,提供线索可有不少赏金呢!”
“长得倒是挺俊俏的,忒心狠,这可真是趁火打劫啊。”
“不过说道趁火打劫,昨晚王宫究竟是怎么了,莫不会是王惹怒上天,才天降大火……”
……
霍成君默默地低头离开,掂量着手头上剩下的钱币,恐怕自己只能拿这点钱币撑到找到宋刺史他们了。现在也不知道期儿怎么样了,若是刘贺都已经贴出自己的画像,想必是发现自己和会琴逃走,又发现了会琴的尸首了吧。
霍成君哀叹一声却又打起精神,拿着自己的一些钱币买了一匹老弱的马,出了城门,往西边骑去。巨大的冲击让霍成君不愿去回忆在兰陵的往事,只想着自己要快一点到胶西,快一点去胶西拿簪子换一点钱币好买几个馒头……
说来讽刺,来的时候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吃干粮,自己同上官期相互怼得起劲,而现在却连个窝头都没有,只能骑上一天的马到下一个城去买点,还要先考虑喂给马的干草……
不知疲惫,心里的哀痛让霍成君感受不到自己已经骑了一整日了,待到入夜看不清楚道路,霍成君才随意找了一处树下干草,想着休息一会。
然而,刚一躺下,却又怎么睡不着,一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会琴带她去的冰室町小屋里侍卫用甘葛吹出甘甜汁液的声音……
不对!
不是这样!
霍成君猛一睁眼,却发现一个人影正在解开她系在树上的马的缰绳,那人身上的灰色短打左一个补丁右一个补丁,身材瘦弱却动作麻利的很。
霍成君明白,这次她碰上的,才是真正的胶西山贼。
胶西国一散,各方逆贼占地为王,从来便是丛林法则,成王败寇,时有败落的一方便四处逃窜,兴许还会被驱逐杀戮。
还没等霍成君有所反应,那人便看见霍成君醒了,慢慢的往她这边走来。
“嫚娃儿,个因一个人凑夜?”那山贼冲着霍成君不怀好意的笑笑,露出焦黄的牙齿,说着霍成君不懂的乡音。
“马你可以拿去。”霍成君佯装镇定,“包袱里什么都没有。”
那人牵着她的马,拿着她的包袱里面的几个铜板,却又停住看了看霍成君。月光之下的霍成君即便灰头土脸也比这山贼整日见的贼汉子们好看得多……
霍成君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充血,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的冲她走来……
“啊——”
霍成君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珠花簪子插到了那人的胸口上,恶狠狠地,不停地拔起刺入……
却见山贼却从后往前倒了下来。霍成君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远离他,吓得半死。
再一抬眼,却发现一翩翩公子,此时正蹙眉冷眼看着倒地的山贼。霍成君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发觉不似从前般碍眼,竟意外地好看与温暖,喘着粗气奔去:“刘……次卿……我杀人了……”
刘病已却快步向前,顺势轻轻抱住了霍成君,挡住那具尸体轻声说道:“不是你杀人了,我刺了他一剑,现在你我都不知道是谁杀死他的,所以别害怕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