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君记(11)
可是好景不长,原本日日在一起读书玩耍的弗陵哥哥要立皇后了,小小的嫮儿既惊讶又期待,暗暗希望自己成为和弗陵哥哥一直在一起的人,只是很可惜,却是好友上官云霓当了皇后,心里虽为好友高兴,但却总有些不是滋味。七八岁的自己并没有想太多,但却渐渐地和弗陵哥哥与上官云霓疏远了,之后便也结交了庄家小姐和张家公子,也慢慢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常入宫玩了。
霍成君轻叹一声,正巧看到哥哥的马和自己小时养过的马又一次输掉了比赛,忍俊不禁:“这下哥哥一准儿在那边气急败坏的找马童发火,也真是的,竟一场也赢不了,平日整日的出门玩,到底是干了什么?”
成君正在无奈哥哥怎么老是输,只听见几声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接着便是熟悉的娇媚声音:“我道是谁家的马啊,怎么这么好的品种却从来没有赢过一次,驯马也太敷衍了。没想到一打听,原是霍姐姐的马,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让人佩服啊。”
霍成君不回头,就知道这声音的来源——顾玉瓒。
这些年霍成君交了很多朋友,多数是真心的,也有一个暗地里较劲的“朋友”。
顾玉瓒是太常家的千金,是上官氏一族谋反被诛全族之后,才从江浙一带升至长安,而顾玉瓒也是在八九岁的时候才到的长安。顾小姐生的貌美娇媚,有天生一对儿似是有情的凤眼,举止神情皆是柔情。一到长安,便引起长安的公子哥儿们的议论纷纷,这本就让原本一枝独秀之势的霍七小姐有些尴尬。
霍成君冷笑一声,却还是笑着转头对着身旁的佳人说道:“顾妹妹好兴致啊,前些日子太常祭祖有误,朝堂之上群臣对太常大人颇有微词,女儿还有闲心研究哪匹马赢面大,真是让人佩服。”
顾玉瓒冷了冷脸,也笑道:“父亲最近是有些不顺,不过倒不至于让人担心。但霍姐姐朝堂之上的事情都一一知晓,可见有关霍姐姐将相之才的传闻可信。”
顾玉瓒边说着笑了几声,凤目流转,“就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霍姐姐和皇上私下相交甚好,所以消息也更为灵通。”
霍成君一听这话,便冷了眼神,只是定睛看了看顾玉瓒。今日的她穿着白色素衣与粉色襦裙,梳着精致的飞仙髻,甚是娇媚动人。霍成君走进了几步,到顾玉瓒跟前来,轻轻说道:“不知妹妹的马赢过几场?”
顾玉瓒素来争强好胜,此时谈及此已是喜上眉梢,忙笑着说道:“自然比平日的成绩是稍差些了,但总归还是比霍姐姐的马好的多。”
霍成君挑眉笑道:“那妹妹可要小心,有好胜之心可是好事,免得日后被我打败一点挫败感都没有,但过于的争强好胜可是容易遭人嫉恨的。我想想,这场比赛还有谁在呢?哦,对了,还有张公子,记得吧,就是去年在上元节花灯出灯谜让妹妹猜不出来的那个张公子,听说太常顾大人和右将军张大人相交甚好,许是日后联姻也说不定。”
顾玉瓒一气,扭头对着霍成君的背影说道:“霍成君,你少扯开话题,霍大人是厉害,但也未必事事都帮得了你,你不是想进宫服侍皇上吗,但看看你现在在哪?不还是呆在宫外面吗!”
霍成君冷笑一声:“顾妹妹可要当心祸从口入啊,这个赛马会多少双耳朵听着呢,可别让父亲在朝堂之上更难过。”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但她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不再回头,却依然听着顾玉瓒的尖钻刻薄的话,心如刀割。
她说的没错,她说的没错,自己明明已经落空了最期待的希望了啊。
说来奇怪,霍成君和顾玉瓒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叫着,却每次见面必定争吵,每次争吵必定直戳对方的痛处,每次不欢而散之后,双方也必定都是各自暗自神伤,舔舐伤口,真是好笑。
顾玉瓒来长安之前,长安城有名的美人便是霍家七小姐和流云坊的舞女翾飞姑娘。而毕竟翾飞姑娘风月场所的女子,虽备受众人追捧,却只是艳名远扬。而霍七小姐就不一样,父亲位居高位,若能攀附,便佳人在侧、前程似锦。自然是长安城内公子哥竞相献殷勤的唯一对象,过着无比尊贵的日子。而顾玉瓒来到京城之后,打破了霍成君一枝独秀的局面。
顾玉瓒生的柔媚,天生一双丹凤眼独具风骚,加之父亲也居太常之位,更添风采。霍成君明艳娇俏,而顾玉瓒柔情似水,长安城内公子也常常私下或公开比较二者谁更好看些,更让两人暗地较劲。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或嫉恨可能就只有一线之隔,而关系归属何方也很有可能并不是自己来决定。
霍成君犹记得第一次看到顾玉瓒的时候,她们同时穿了红色的曲裾进宫参加宴会,正巧霍成君的好友张彭祖在成君一旁嬉笑道:“嫮儿,依我说你穿红色要比那个女孩子好看些。”
恰好那女孩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霍成君和张彭祖。
那双眼睛让霍成君一怔,眼神中明显蕴含着不服气与轻蔑。霍成君没好气的打了张彭祖一拳:“叫你说谎,叫你说谎!那女孩好看的不得了,还要比我高些纤细些,你少胡说来气我。”
张彭祖却不以为然:“那女孩子太过浓妆艳抹,太过纤细柔媚,好像要被风吹倒了,好看什么!嫮儿你要好看些,真的!就算这个不信,那起码嫮儿你比上官妹妹好看些,我是说真的,你别打我啊!你别动手!哎,你怎么更来劲了……”
当天霍成君便不搭理张彭祖了,冗长的宴会结束之后,霍成君终于不必如坐针毡看着弗陵哥哥和上官云霓,便离席独自从荷花池走。随后便看到了喂鱼的顾玉瓒,成君想上去打个招呼,却见那女孩机警的回头,冲着霍成君轻蔑一笑便离开了。
霍成君当下尴尬的苦笑,内心骂张彭祖一千一万遍。但只能自认自己背后说人坏话自食其果,随后的几次见面都免不了被人比较,双方亦是不服美貌输人,一来二去,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多年之后霍成君回想起两人的初遇,总是有些埋怨张彭祖。总是认为若不是他,自己不至于与顾玉瓒成为仇人,从此之后,双方给彼此的麻烦会少些,日子过得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但事实上,从两人的难分伯仲的才貌开始,就免不了被长安城无所事事的公子哥比较,而两人的性格又注定了会在意这种无聊的比较。
两人的敌对,从最开始就免不了的。
更何况,今后日子的难过,又不全是对方给的。
当然,若是知道这点,也是很多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此处不再多话。
不过如今的霍成君,着急的离开顾玉瓒倒不是单纯因为她攻击的语言。
霍成君如今最迫切希望的,便是远离中秋宴会了。
木兰马场的旁边的平房内,马童打扮的玉芷正往外焦急的张望着,而她并不是早晨随霍氏兄妹出门的,一大清早霍府便不知玉芷去向。
玉芷正在张望着,忽一蓝衫女子跑到她面前,两人对视一眼便连忙一同进了平房。
“小姐怎么才过来,刚刚四五个马童已经离开了,怕是小姐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了。”玉芷连忙从包袱里拿出一身马童衣服,有些焦急说道。
只见蓝衫女子正是身着袄裙的霍成君,她一面换下自己华服穿上马童衣服,一面小声的说道:“不要紧,我最近几日偷跑出了自己走了走那条路线,现在我已经记住了。其实昨天我偷溜出来也想过来亲自看看避免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昨天下雨很大,小路泥泞不堪,就是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好些。”
玉芷皱着眉头:“小姐,这样真的可行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霍成君淡淡一笑,拍拍玉芷的肩膀:“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已经设计好久了,路线我已经烂熟于心,到时候就在长安城外的你家呆上半日便可推掉中秋之宴。”
玉芷摇摇头:“小姐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在马场装作崴脚难道不行吗?”
转眼间霍成君已经换好了马童装,她一边和玉芷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笑着解释道:“几日之后的中秋之宴,阿母的意思是我非去不可。我也想过今日赛马会上佯装从马上摔下,到时脚伤可为由,但再想来,那只会让我不能到时献艺,而阿母还是会逼我按时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