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番外(72)

作者:紫微流年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关键字:主角:苏璇,阮静妍 ┃ 配角:叶庭 ┃ 其它:倚楼听风雨,剑啸江湖路 苏璇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座山,一个门派,一柄朝夕不离的剑。一日之间又变得极大,大到他在山脚茫然不知所往。十五岁的少年骑着一匹灰驴,随意选了一条道路,踏入了茫茫尘世。这一年天灾不断,祸患频频,落在后世书上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永和六年,江南旱,人相食。 点击展开

苏璇看了许久,将目光转向了沉暗的云海。

云涛涌动无常,有时聚如山峰,有时卷如激浪,所有惊心动魄的起散聚合,翻滚碰撞俱是静谧无声,直到东方渐白,第一缕晨光照在云上,景色忽然变了。

阮静妍被苏璇唤醒,朦胧的睁开眼,淡紫的光映在云上,宛如飘渺的天上仙阙,云层的间隙露出地面的沂水,仿佛一条发亮的细带,曲折向无尽的远方。随着天际的金光逐渐盛亮,一轮红日终于挣破云层而出,照见河山万里。

阮静妍从未见过琅琊竟然有这样绝丽的景色,一时看得痴了。

苏璇拥着伊人,低道,“我一直很想带你去天都峰看看,始终不得机会,这里的景致有几分相似,也算偿了心愿。”

阮静妍越发不安,伏在他胸口道,“再过几日我就出孝了,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苏璇只笑了一笑,清瘦的脸庞疲倦又寂落。

阮静妍看着,不知怎的就落了泪,随即听他轻声道,“奴奴,我不能接你了,你寻个合适的人嫁了,明日起将我忘了吧。”

阮静妍不能置信,整个人都呆住了。

苏璇的怀抱依然温暖,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她寒冷入骨,“我已经疯了,单这样拥着你,我都怕什么时候神智不清,失手杀了你。”

阮静妍惊叫出来,“不可能!你不可能疯,不可能!”

苏璇的声音带上了喑哑,如随时可能熄灭的火,“你不知道,我每次醒来都很害怕,怕剑上有血,怕抬眼就看见尸体——我什么也不记得——可我确实杀了人——”

阮静妍流着泪拼命搂住他,语无伦次的安抚,“不可能!我知道你不会!一定哪里弄错了!”

苏璇任她搂着,馨香柔暖的娇躯仿佛人世间最后一点温情,让他不自禁的吻着她,两人的泪混在了一起,“奴奴,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人们都惧我憎我,视我如恶鬼。”

阮静妍哭得几不成声,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不会的!我永远不会怕你!带我走吧,去到哪里都好,边蛮无人之地也无所谓,只有我和你,我不要再和你分开!”

苏璇眼中有泪,心中有血,窒痛得无法言语。

近半年比地狱更煎熬,一天比一天更绝望。

哪怕爱人娇柔热情,毫无保留的信任,甘愿不顾一切的跟随,连毁灭也无所惧。

可他已是天下为仇,穷途末路。

纵然历过千难万险,纵然无惧最强大的敌人,却要如何面对成为恶魔的自己。

第64章 声名裂

江湖人一度畏之如虎的朝暮阁,已在正阳宫与少林带领的反攻下退缩一隅,新的魔头却是在试剑大会上万口传赞,受尽尊祟的苏璇。

恐惧在一层层爆传中越来越深,武林的怨声日渐加重,越来越多的不满开始指向正阳宫。

就在此时,苏璇突然失踪了。

世人皆松了一口气,而在金陵一地,荣华威严的威宁侯府邸内,薄景焕阴鹫沉怒,将案上的碗盏重重拂落,摔溅了一地碎瓷。

侍立一旁的白衣美人静默的俯身收捡,突然一方厚靴踩住她的手,碎瓷顿时深碾入肉,燕宿雨额上见汗,一声不吭的忍耐,头顶传来薄景焕阴寒至极的声音。

“为何女人如此下贱,不肯做王侯夫人,偏要死守一个疯子!”

燕宿雨话语轻婉,听不出半点痛意,“是她不知侯爷的好,没有这份福气。”

踩在纤指上的靴子纹丝不动,薄景焕冰冷道,“换成你又如何?”

燕宿雨浅笑一声,无限娇驯,“有人持宝而不知惜,有人惜之却无宝缘,妾身能如何?”

靴子移开了,纤掌下已是一片鲜红,薄景焕终于怒火稍减,“退下,换人来清理。”

燕宿雨柔柔的应了一声,退出了书房,正好红楹端着托盘而来,见她袖上染血,眼光顿变,燕宿雨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入内,两人一同回了栖居的小院。

红楹扔下托盘,拉出她的手,一看之下脸腮都绷紧了。

细柔的手上深深嵌入了两方碎瓷,割得掌心血肉模糊,手背上还有靴印。

红楹小心的拔出瓷片,为她清洗伤口,洒上金创药粉。

燕宿雨忍着疼,烟眉凝着一丝薄讽,“琅琊郡主宁死不肯许婚,侯爷气过了些。”

就为这而迁怒,红楹恨得银牙欲碎,“在贵人眼里,我们的血肉都是烂泥。”

燕宿雨敛去表情,看着一层层绕上掌心的净布,“今日你有些激动,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

红楹再控不住情绪,美艳的面容扭曲了,“青栀去了。”

燕宿雨的神情凝住了,脸色蓦然煞白,“怎么回事?”

“少使让她去陪个人,抬回来已经不成样子,最后只说了两个字。”红楹落下泪,嘴唇颤得说不下去,“青栀说——好疼。”

燕宿雨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心抽得停了一瞬。

燕子楼门派不大,没什么依仗,也没有绝世武学,楼中弟子多是三教九流,以买卖消息而存。红楹是燕宿雨的师姐、青栀是师妹,自被朝暮阁所并,三人不得不屈膝忍辱求存,好容易相扶至今,青栀竟然这样不堪的去了。

燕宿雨扶住了黑檀椅背,玉色的指甲生生劈裂了,她似泣非泣,似笑非笑,迸出了一声带血的低哼。

遥远的天都峰,陷入江湖纷议中的正阳宫也难以平静。

叶庭在北辰真人门外等了许久,终于门开了,清矍的身影踏出来。

叶庭跪地相求,“师父,求您让我下山去寻师弟。”

北辰真人望着大弟子,“你知道苏璇为什么不回山?”

叶庭沉默了。

北辰真人心痛之至,“他怕伤了同门,酿成无可挽回之错。一旦失了神智,连我都制不住他,你去又有何用?”

叶庭重重叩了一个头,“弟子明白,但我与师弟最为亲厚,说不定他还能认得几分。”

北辰真人涩然长叹。“我知你关心情切,可我只有两个徒弟,苏璇出了事,不能连你也有失。如今东垣、南谷、冲夷都带着弟子在江湖上寻找,一定会将他带回来,你不必再多言。”

叶庭一求再求,终是无用,北辰真人返身闭了门扉。叶庭唯有退出院子,等候的师兄师弟一拥而上的询问,叶庭一言不发,一个都未理会,快步走回了自己屋内。

书案散着一叠信笺,张张都是苏璇的字迹。

最初还在诉说日常经历,提及偶然失去神智的疑惑,或是访过名医均无所获的茫然。

渐渐的信越来越短,字越来越乱,哪怕叶庭数度让他回山,苏璇始终没有应,直至最后彻底失去消息。

信中的言语从意气风发到心如死灰,不到一年。

叶庭从没有如此一筹莫展,也不知是否还能见到苏璇,人前他是万事镇定的掌门首徒,独处时终于现出了绝望的颓然,他无助的抚了一把脸,眼角染上了湿意。

一弯弦月挂在空中,苏璇在残旧的弃庙内倚墙而坐。

透过破损的屋角仰望夜空,他空洞又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苏璇的记忆变得断续不堪,上一刻还在荒山密林中独处,这一刻又到了人间,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即使失去神智,本能依然会让他吃喝更衣,甚至驱使他离开了荒林。

湿热的空气仿佛炎夏,他很想寻个人问一问,又异常怕见人,苏璇清楚自己必须返回荒野,却辨不出该朝哪个方向行走才不会伤及无辜。

假如有人知道纵横天下的剑魔竟然像个被困的孩子,一步都不敢轻移,一定会觉得异常可笑。

月光映得视野朦胧,暗黑的墙缘边际忽然有了变化,显出一个人的轮廓。

苏璇静静的看影子卸去覆面的黑纱,现出一张烟眉秀目的美人面,以及风流纤袅的身形。

他认得这张脸,却不知该不该拔剑。

燕宿雨迎着苏璇的凝视走近,在他身前半跪下来,当先开口,“想知道你身在何处?而今何时?江湖上是何种形势?我可以都告诉你。”

苏璇依然静默,如一截毫无生命的枯木。

燕宿雨一身黑衣,衬得玉面如雪,她趋近他的耳,红唇几乎贴附在一起,“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发疯?”

苏璇的眉峰微微动了一下。

燕宿雨的话语媚软又冰冷,“只要你帮我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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