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番外(27)

作者:紫微流年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关键字:主角:苏璇,阮静妍 ┃ 配角:叶庭 ┃ 其它:倚楼听风雨,剑啸江湖路 苏璇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座山,一个门派,一柄朝夕不离的剑。一日之间又变得极大,大到他在山脚茫然不知所往。十五岁的少年骑着一匹灰驴,随意选了一条道路,踏入了茫茫尘世。这一年天灾不断,祸患频频,落在后世书上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永和六年,江南旱,人相食。 点击展开

温轻绒也泛起了憎恶之色,“前朝早禁了制人为俑,怎么还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宁樱将用过的水泼在廊下,回身道,“苏少侠返去警告过,还将死去的男孩带出来另行安葬了。丰老太爷再行歹毒之事,就不用想活了。”

温白羽随在兄长身边,撇了撇嘴道,“苏璇也是心软,既是无良之人,何不一剑杀了。”

宁樱毕竟知晓得多一些,“正阳宫的门规极严,苏少侠也不能随意杀一个失子的昏馈老头。反正制偶的摔折了颈骨,今后都不能动了;丰老太爷年迈,又吃苏少侠一吓,连儿子下葬也不曾出门,据说病得甚重,也算得了报应。”

一听说苏璇居然还要受制于门规,全不似想象中的肆意杀伐,温白羽颇觉扫兴。

宁樱忍不住嗟叹,深觉惋惜,“也是苏少侠侠义心肠,当初掉下来给他救了一次,竟然还想起再去探望,不然哪还有命在。也是这孩子命苦,看模样长大了必是个美人,偏偏有胡人血脉,活下来也难免受人轻贱。”

温轻绒在一旁宽慰,“回头我问一问师兄们,看有什么适宜的地方安置。”

温白羽不甚关心,随口道,“不过是个胡女,费那么多心做甚。”

苏璇端着药从廊外过,入耳这一句,目光沉了沉,径去了厢房。

女童盖着被子如小猫一般,脸庞烧得红通,听声音张开了眼眸,见他现出了木讷的欢喜。

苏璇吹凉了药,持着汤勺一点点喂,看她咽得格外费力,幼嫩的舌上还残留着水银染溃的伤,苏璇心头沉甸甸,动作越发小心。

听说苏璇救了一个受伤的孩童,枯禅大师的几位弟子都送了药材和补品,加上宁樱的照料,小胡姬如卑微而顽强的野草,逐渐恢复了健康。苏璇总不忘从外边买些点心糖饼,将她喂得白润起来,又换了新的衣衫,终于像个正常孩童的模样。

温轻绒对安置女童一事格外上心,问了不少人,回来与苏璇道,“城北有个神刀刘家,刘老爷子时常陪女眷来寺里上香,他家业颇大,素有善名。那日听一位师兄提了,他一口答应,能有这样的积善人家相托,苏兄定不必再牵虑。”

苏璇听得可靠,谢过温轻绒,此事就算定下来,数日后他将女童抱去刘府,看着她被丫环牵进了大门。

女童很乖,即使进陌生的地方也没有哭闹挣扎,她只是踉跄的扭回头,一直看着他,黑黑的眼睛空空的,一点光也没有。

第24章 士与侠

半圆的坟茔卧在崖边,一方青石碑书刻简洁,碑前跪着一个人,许久未动。

一方云履踏过,青草被踩得低伏下去,露水浸湿了灰白的鞋边,北辰真人来到跪者身后,“师祖走得很安祥,不必过份哀恸,起来吧。”

苏璇神色静穆,对石碑叩头后起身,向来者唤了一声,“师父。”

一长一少身量已相差无已,这个天资卓越的徒弟让北辰真人深为骄傲,当面却正颜教导,从不纵容偏溺,“你在灵鹫山中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即丧于凶魔之手,可知教训?”

苏璇的武功授自师祖镜玄真人,北辰真人万事繁杂,实际管得不多,但每有训诫必然切中,一直令苏璇敬畏有加,“师父责备得是。”

北辰真人又道,“你身为后辈,在九华山当众挑衅朝暮阁的长使,可知其错?”

这一句虽有微责,实是关怀,苏璇自能领会,“是徒儿思虑不周。”

山间云鹤往来,北辰真人衣袖当风,语重心长的告诫,“你的武功进益神速,固然极好,行事却更须谨慎。江湖纷纭,人心难测,出类拔萃者更易遭遇魍魉。你冲夷师叔听素月真人提及柯家一事,猜出你惹了长空老祖,大惊之下赶去夷陵一带寻你,当你遭遇不测,百般懊悔自责。”

苏璇胸膛一热,顿生歉疚,“是我莽撞了,下了山我定去寻师叔致歉。”

北辰真人见他心性纯正如一,并未被纷来的赞誉冲昏头脑,骄狂自负,欣慰之余转了话语,“你在凶徒手中救下的渔家小女,其父虽是被凶徒所害,到底受了牵累,素月真人说她资质尚可,我已令人将她携来山上,归入本门新弟子之列。”

正阳宫历来收徒极严,这次可谓罕有的破例,苏璇大出意料,顿时一喜,“多谢师父,此事是我处置失当,牵连弱小,事后深觉愧疚。”

北辰真人的长须被山风拂动,忽然问道,“你一心救人,难免顾此失彼,凶徒却是肆无忌惮,万一这孩子将来迁怪于你,该当如何?”

苏璇怔了怔,“我自当尽力弥补。”

北辰真人摇了摇头,“纵然尽力,逝者也无法生还,如何补得过来。”

苏璇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北辰真人蓦的一笑,负手远眺云雾深处,话语意味深长,“补不过就罢了,容其怨责,自行其事即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既要能容旁人之错,也要能容己身之错。”

苏璇讶然望向北辰真人,若有所悟,片刻后深深的揖了一礼,“师父的教诲,徒儿记下了。”

苏璇离去了,北辰真人仍在原地沉思,掌下抚过冷硬的石碑,抹去石面湿凉的雾气,碑身越发光泽温润。另一名青年来到身后,恭谨的向真人致礼,“师父。”

北辰真人对大弟子道,“叶庭,这次你与苏璇一道下山,他不足之处,你多提点一二。”

叶庭正中下怀,欣然而应,“师父放心,我定会好生照应师弟。”

北辰真人若有所思,“九华山的事并非偶然,朝暮阁的少使在同一时期率精锐突袭,将潞州控入掌中,今后必定还要生事。澄心与枯禅两位大师的信中也有提醒,背后不简单。”

叶庭神色一凝,“师父是疑朝暮阁想独霸江湖?”

北辰真人沉吟片刻,“靖安侯曾与我私下一谈,怀疑朝中有人在暗中培植江湖势力。”

叶庭一惊非同小可,这等行径通常只有一种可能,事涉逆谋。

“这些绝不能让旁人得知,你比苏璇沉稳,江湖上朋友也多,仔细探察朝暮阁的内情,如有所得立即传书。”北辰真人比谁都更清楚其中的份量,言语越发慎重,“本门多年受天恩赐赏,又立足于江湖,既不可让有心人利用江湖而乱反朝廷,也不能让朝廷生了误解而清剿武林,一旦有此端倪,当尽可能设法化去。”

长风悠悠,云海漫漫,景致怡人心目,叶庭却为突然得知的内情而惊心,越想越是凝肃,正色道,“弟子明白,定会处处留心。”

北辰真人微喟一声,捺下沉重的心绪看向叶庭,他颀长轩昂,明练沉稳,与年少的苏璇截然不同,忽然道,“苏璇此次下山进益非凡,武功或许已超越了你,你作为师兄如何看待?”

叶庭正在思索如何打探,冷不防遇上如此直问,滞了一滞才道,“师弟天纵之才,我自愧不如。”

北辰真人并无责备之意,“再过数年,只怕我也难及他的境界。”

叶庭一时不明师长之意,心绪有些混乱。

北辰真人对两个徒弟的性情了如指掌,睿智的提点,“苏璇天生为侠,遇挫一进再进,勇往无前;你的性情如士,拿捏人心极准,行事通透绵密。门派要想昌盛,两者皆不可少,连你师祖也说过,你与他各具所长,均是难得之材,将来也会各适其位,不必为此萦怀。”

叶庭和苏璇一同成长,亲密无间,正是如此,他更明白师弟的天份何等惊人。叶庭入江湖已有数年,人缘与声望是上佳,然而苏璇一出山诛长空老祖,九华山一战成名,少林长老亲笔致谢,所受的瞩目空前,叶庭不可能毫无触动。

没想到在这一刻,隐秘的杂思被北辰真人一言道破,叶庭惭愧之余,心头的纠结却倏然松了,豁然明白了自身的意义。

北辰真人眸光宽和,望着远方的山峦安然一笑。

山间的灵鹤一声长唳,挥动一双矫健的雪翅,直上层云而去。

苏璇入山时才三岁,叶庭已经十岁,他几乎是被师兄提着脖子长大。叶庭在学艺上对他鞭策严格,平日里包容宽纵,像兄长又像半个师父,两人感情极好。

这次与之同行,苏璇极是快活,他独对武学异常狂热,其他琐务颇为懒散,多数依赖叶庭安排,或许正因如此,镜玄真人才将他一个人赶下山。两年时间磨得他成长良多,这一刻却似回到了从前,有了叶庭的陪伴,他完全不必再为行途的琐细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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