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的那一刹那,赵栀没忍住落了泪,她忙低下了头,笑着道:“三爷,这外头风大,眼睛都给吹疼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万里无云,哪来的风,把你泪擦擦,脏了我新换的衣裳。”
“回去我给你洗好了。”
“别,不相信你的爪。”
蔺孔明翻了个白眼,朝着她那两只爪子拍了过去,赵栀吃疼,却难得没有骂他,像只慵懒的猫儿一般,蜷缩在了他的怀里,打了个哈欠。
蔺经武带人去了仵作家,当初给蔺轻鸿验尸的仵作早就听到风声跑了,蔺经武便去了官府一趟,将仵作的事也给说了,官兵们捉拿李轻云的同时,也派了人马去捉拿仵作。
第二日,衙役们便在苏锦城的一个小客栈内,抓到了逃跑的仵作,将其押回了衙门,又在第三日的傍晚,在一个破庙里发现了李轻云的踪迹。
宣诗云寿宴当天,李轻云便拿了所有的细软地契,带了如画,还有两个婆子,连夜坐马车逃离了皇城,由于逃的匆忙,没有雇镖局,所有的家当,都在过山路时被抢劫一空,两个婆子被强盗砍了脑袋,如画也被留在了山头上,后果可想而知。
李轻云巧舌如簧,对山贼连哄带骗,什么谎话都扯出来了,才在山贼那里逃过了一劫,连夜偷了山贼头头五十两银子跑了,她在跑路之前,早就料到了会出事,提前让王忠给她造了个假身份,之前路上住宿客栈,都是凭的那假身份住宿的。
可惜这次将证明假身份的信物落在了山贼窝里,没法住宿,只得在庙里先住一晚,她还未来得及躺下,谁知竟被官府的包围了!
李轻云身上着了朴素的衣裙,秀发凌乱,戴了一根木簪,眸色阴冷,将头上的稻草拽了下来,狠狠丢在了地上,倏忽站起了身,朝着衙役们望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扬,笑容妩媚,竟大笑出了声,微微仰头的动作,瞧起来有些疯癫。
“因为王忠那混账东西,老娘我全盘皆输!不过输了又能如何?玩这一把也不亏,我出身卑微,连平民女子都不如,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丧尽天良,做尽了坏事,终于嫁到了蔺家,嫁给了蔺榆那个二愣子,和大房的傻子一起得了蔺家的大权,掌管了半个蔺家,我就算是全盘皆输,我这辈子过的也值了。
我才不会像那些妓/院里的花魁一样,等到人老珠黄了,去给人洗衣裳为生,我出身青/楼,偏要享尽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偏要比你们都强!我见识过这世间的富贵了,你们这些衙役,怕是吃上一只烧鸡,都要犹豫半天吧?啊?”
李轻云踉跄上前走了两步,神情中带着嘲讽,扫视了四周一眼,微眯起了狠辣的双眸,朝着佛像望了过去,猛地朝佛像跑了过去,准备撞死自尽!
她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让赵栀踩在她的头上逞威风!也绝不会让官府把她拉到菜市,像杀只鸡鸭一样砍了脑袋!
就算是死,她也要用污血玷污一尊佛像!
“快拦着她!别让她脏了佛像!”
“快去拦着!”
衙役们忙朝前几步,抱住了李轻云的腰,一掌拍在了她的肩上,她才安静了下来,昏倒在了地上。
“快点,将这疯女人装麻袋里抬走!”
“享尽了富贵又如何?如今不还是谁都不如?阶下囚一个!还以为自己是蔺府的二夫人呢?呵……在这看不起谁呢?”
第116章 归宿
衙役们将李轻云装进了麻袋里之后,便将麻袋随手丢到了马车上,由两个衙役坐在马车内守着,防止李轻云逃走。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李轻云在麻袋里面挣扎了一下,唔唔了两声,坐在她左边的衙役正闭目养神,被她给吵醒了,嘴里骂骂咧咧几句,一脚朝着她脑袋上踹了过去,李轻云不知是被踹疼了,还是被踹晕了,躺在那里,便不再动了。
轿子下面散了不少沙土和钉子,因为衙役踹了一脚,一枚钉子便嵌进了麻袋里,从麻袋里潺潺流出了鲜血,只是鲜血被麻袋压下面,衙役们没有发现那血。
马车到了县衙门口的时候,正是中午知府歇息的时间,衙役们不敢打扰,便由守牢的衙役,将麻袋抬到了死牢里面,他们拿剪刀将麻袋给剪开,便“砰!”的一声锁上了门,离开了这里。
“呸!沾了一手血,真晦气!这女的是从哪儿抬过来的?半个脑袋都破了,全都是血,不知道死了没。”
“好像还有一些气息,就是半死不活了,我刚刚听那几位说,这女人是蔺府的二夫人,杀人败露之后,便连夜逃走了,如今被抓回来了。”
“杀人?她一个女子能杀了谁?”
“杀了蔺府的老爷,蔺轻鸿!”
“天啊,这事可大发了,知府还没审她之前,可不能让她给死了!快快,去寻个大夫去,把她包扎包扎!”
下午审问李轻云的时候,有王忠和抓来的仵作当人证,又由人匿名提供了好几样物证,李轻云百口难辩,在知府要宣判结果之时,她眸色狠辣的朝着王忠扑了过去,咬掉了他的半只耳朵!血液溅了一地,血腥无比!
王忠疼的惨叫了一声,望着那被咬掉的半只耳朵,额头上冒着细汗,瞳孔放大,竟身子一歪,被活生生吓的昏厥了过去!
李轻云扰乱公堂,罪加一等,原是要三月后问斩,因为此事,改做立冬当天问斩。
立冬那日,原是她约定陪完老祖宗,和陆夫人一起吃宴席,煮茶赏梅赏雪那日,陆夫人说近几日要给她送些城隍庙新出的酥糖,如今就算她送到府内,怕是也找不到人吃了。
人去楼空,她的家具摆设……怕是也已经被搬走了吧,蔺榆多半也知道自己和王忠的事了,对她失望至极,不会再管她了。
李轻云坐在死牢内的稻草上,觉得这地方真冷真臭,苍蝇乱飞老鼠乱跑,地上连呕吐物和排泄物都没人清理,恭桶不知在这放多久了,里面落了苍蝇,都已经满了,都没人倒,牢房又矮又小,只能弯腰低着头,连背都挺不直。
刑具挂满了隔壁的屋里,上面的血都渗了进去,凝成了褐色,有些刑具刚用过,血液混合着哭喊着滴答在了地上,犹如地狱一般的情景。
自己被砍了脑袋之后,尸体八成会被丢到乱葬岗,被狗吃了吧,或者……根本就没有人会给她收尸,乱葬岗都去不了,便被狗扒了心肝肺,肠子流了一地,被人围指点数落。
李轻云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随手将头上包扎的纱布拽了下来,丢到了地上,眸色狠戾,任由头上的鲜血往下滴,毫不去管。
活了半辈子,她懂了,既然生来卑微,那便不要去争,不要去抢。
命生来就定了,看看她,争抢了半辈子,落得什么下场。
只可惜,没有人告诉李轻云,争夺是对的,但她的方法错了,争夺不该伤天害理,若是伤天害理,终是不得好报的。
可惜,她父母兄弟很早便死于非命,她自己流落妓/院,又有谁会去教她这个。
分明还没立冬,第二日却落了雪,斑驳了一地,雪比较薄,踏在上面,顷刻便融化了,露出了几寸黄土。
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蔺榆从马车内走了下来,知县府便出来迎接了,不过几日而已,蔺榆看起来,消瘦了便有十斤,眼下泛黑,不知是几日未睡了。
当年为了娶李轻云进门,蔺榆差点被他父亲打死,沦为了整个皇城的笑柄,如今看来,他的的确确,是一个笑柄,一个十足的笑柄。
“她……还有机会被放出去吗?”
蔺榆轻声的道。
“她和王忠一起给蔺老爷下了药,毒害了蔺老爷的命,赵栀是最大的受害者,若是她原谅李轻云,你们蔺府的人,再从中周旋周旋,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我是当地的父母官,承蒙蔺家照料,这个位置才能坐稳,这事说白了,还算你们蔺家的家事。”
蔺榆听了知府的话,微微闭上了眼睛,苦笑道:“我不想为了她,再被天下人骂一次混账了,她害死的,可是我爹,我亲爹……”
蔺榆自打生出来,便在家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娶了李轻云进门,做过最蠢的一件事,也是迎她进门。
她站在死牢门口徘徊了许久,终是没有进去,转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