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93)
众人离席围上去，揭开兽皮一看，锡块还是出现了一些变灰的迹象。
铁衡连忙命人将锡块熔了，再妥善保存。
亲眼看到沈弄璋对锡块如此精心保管，铁衡心中对于她救走穆砺琛的芥蒂也就越发淡了。
正如沈弄璋所说，虽然铁衡被穆砺琛摆了一道，但锡块最终还是落到了他手中，荼芺部不算吃亏。
而且傅柔曾经说过，沈弄璋救走穆砺琛必然有她自己的打算，唯一点她可以用性命保证，沈弄璋一定会找穆氏王族报仇，所以，无需对沈弄璋抱有敌意。
再者，穆砺琛虽然与懋合大部有仇，但与他荼芺部，还真没什么仇怨。一定要说有的话，便是铁奴被他抓去当了三年军奴。
然而，铁衡很是感谢穆砺琛的所作所为，否则，现在荼芺部的酋长之位，很可能便是铁奴，而不是他。
铁马铎没有在草市上就穆砺琛一事向沈弄璋发难，也是基于此。只有铁贲粗人一个，又敬佩铁奴从前的英勇，视他为勇士，才记恨着穆砺琛。
且从眼前的结果来看，让她救走了穆砺琛竟然不是坏事，否则她如何能联系上宏穆关的方是时，又带来荼芺部急需的锻造兵器原料。
目光紧锁着沈弄璋的窈窕身影，看到她走回席位，铁衡陷在深深眼窝中的眼睛里，满是贪婪的欲望——虽然是穆砺琛的女人，但收了做奴妾，也不算亏待了她。留下此女，不禁旺家、更旺部族！
正想着，铁马铎呵呵一笑，说道：“沈当家当真人美又聪慧，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瞒天过海，便是我与铁贲叔叔也被骗了。”
“是将士们齐心协力的结果。”沈弄璋避开铁马铎那赤/裸裸的目光，说道。
然而，铁马铎话锋一转，又故意问道：“沈当家可曾婚配？”
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沈弄璋脸上。
即便如杨行他们不知道穆瀚云便是穆砺琛的，也知道沈弄璋与穆瀚云的关系。尤其铁马铎的言行完全不掩饰他的用意，众人心中自然都有自己的判断——这人除了是个部落酋长的儿子，还有哪一点能和穆瀚云比？
而且，沈弄璋还有另一个身份，他也高攀不起。
铁衡没想到自己心里的盘算却被儿子抢先一步，眼皮微敛，眼底的不悦一闪而逝，便也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竖着耳朵等沈弄璋的答案。
“不瞒铁公子，小女子承蒙启部少主垂怜，认作义妹，婚姻之事已非我一人可做主，还要义兄与义父帮忙定夺。”沈弄璋忍着厌恶，抬出了自己启部公主的身份。
此话一出，除了宏穆关之外的人皆是一惊，包括傅柔。
那个施辰竟然认了她做义妹？！
这是何等的机缘？
若说傅柔心底没有一点波动是假的。
她机关算尽，却让穆砺琛死里逃生，自己被迫进入这蛮荒的野蛮部落忍受一众野男人贪婪的目光，和野女人艳羡嫉妒的嘴脸，她却只是救了穆砺琛，与施辰配合用茶换了锡器，便拥有了启部那样巨大的靠山……
明明在去年七月之前，她还是宏穆关守将的掌上明珠，受所有将士尊敬和喜爱的女战士，而沈弄璋不过一个在穆国与聿国之间偷偷来去的贱民。然而，不过一年，两人经历已天差地别。
控制得再好，眼底还是泄露了一点点失落，手背上一热，是铁奴有些粗糙的手掌将她的手握住，还用手指轻柔地捏她的掌心。
冰凉的心上的某一处，突然有一点烫，整个人似乎也跟着暖了起来。
僵硬的身体缓缓松弛，傅柔回握住铁奴的手。
眼角余光看到铁衡的笑意有些冷，忽然便察觉到眼前气氛的微妙——这两父子，呵呵——脸上已经绽开笑容，傅柔玩笑似地说道：“铁马铎，要么你带上重礼去启部试一试。”
明知这是沈弄璋在明确地拒绝，但铁马铎面子上过不去，也就顺着傅柔的话嬉皮笑脸地说道：“有何不可。”
铁贲喝了酒，呵呵笑着附和道：“启部还有茶叶，若是铁马铎成功了，咱们也不用要其他的，便让启部少主给上几千斤茶叶当沈当家的嫁妆。”
铁衡听着他们开心地玩笑，垂在大腿上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拳，斜瞥了铁马铎一眼，也哈哈一笑，说道：“沈当家初次到咱们这里，大家都喜欢当家的细心和勇敢，所以不知收敛，你可不要被吓到，其实都是玩笑。”
“荼芺部热情好客，弄璋不会当真的。”沈弄璋立即就坡下驴，说道。
“弟妹，你与沈当家分开也有一年了，这几日该多叙叙才好。”担心铁马铎继续纠缠沈弄璋，铁衡将傅柔拉了出来。
“大哥放心，待弄璋休息好了，我便带着她出去走一走，让她也领略一下咱们荼芺部的雪原风光。”傅柔道。
铁衡的暗示傅柔明白，确定沈弄璋是否可用。若可用，荼芺部还有重要的事可以着落在她身上。
在荼芺部无暇分身的这个节骨眼上，沈弄璋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67章 成婚
接风宴过后，铁衡和铁马铎便又匆匆离开。
沈弄璋不是他们族人，自然也不会去询问，但猜测很可能去什么隐蔽的地方造兵器去了。
之所以这样推测，是她来了这两天发现，部落里的帐篷虽然多，但住的人并不多，且大多数都是老人、妇人和孩子，青壮年很少。这只能说明，在看不到的某个地方，还藏着更多的荼芺部的生力军。
沈弄璋始终等不到与傅柔私下单独叙旧的机会，闲着无事，便跟着一些妇人一同准备铁奴与傅柔的婚礼事宜，一晃眼，便到了十二月二十八。
这一天是蛮族的新年，也是铁奴与傅柔正式成亲之日。
铁奴穿着新郎的盛装，在族人的簇拥之下，走到新嫁娘的小毡帐前，将同样一身盛装的傅柔横抱在胸前，一路接受着道路两边族人的欢呼和祝福，缓缓走进他们二人的新婚毡帐里。
整个荼芺部落似乎都沸腾起来，此起彼伏的“巴格图尔”的呼声响彻云霄。
铁奴曾在十八岁勇冠荼芺部，更是在被掳去北固关后还能步步小心，探得北固关内的军事布置，又几乎刺杀穆砺琛，是荼芺部最引以为傲的英雄！
铁衡满面红光，却紧攥着拳头，等到众人呼声最响之时，大步走到广场中央，振臂一挥，宣布全族婚宴开始，这呼声才渐渐褪去。
全族婚宴是荼芺部酋长及其亲人婚礼的重要宴会，但却不像穆国一样由新郎家开流水席，而是每一户奖励一只羊，由着族人自己去做。但做好之后，大家要将饭食端到部落中央的广场上，就着篝火一同热热闹闹地吃喝！
所以，热闹并没有散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
从中午到傍晚，荼芺部篝火不断，欢声笑语不断，这热闹的气氛，令沈弄璋等穆国人咋舌——他们从有记忆开始，从没看过这样开心的场景。
每年过年前，他们能做的是仔细算计一下家里的粮食，每天只能吃多少，若是超了，剩下青黄不接的日子，便只能吃野菜。
蛮族这样开怀大笑的日子，他们从没经历过，自然也无法想象。
夜已经极深，但广场上的篝火还没有燃烧完，欢笑声隐隐约约还能传进毡帐中。
皮帘一掀，铁衡扶着有些醉意的铁奴进来，笑道：“弟妹，我这四弟就交给你啦。”
傅柔起身，一阵配饰叮叮脆响，扶过铁奴，也笑道：“大哥放心。”
铁衡看着火光下因盛装而更显姣美的傅柔，贪恋地看了几眼，喉结动了动，转身离开。
皮帘落下，将努力想要钻进帐内的寒风割裂，帐内的温暖瞬间将那残余的寒意揉碎了，一丝不留。
等到帐外的脚步声消失，铁奴转身，眼里已没了朦胧醉意，伸出左脚挑起放在帐帘边的压帘木桩，“咚”的一声，木桩正正地落在皮帘底边上，压了个结实。
再转身，铁奴将傅柔紧紧拥进怀里，滚汤的嘴唇贴在她左耳边，轻声说道：“你终于是我的了。”
怀里的纤瘦身体忽地一僵，木桩一样不动，说道：“我又不会跑。”
傅柔虽然轻笑，眼底却悲凉。
铁奴闭上眼睛，当做没有察觉。片刻抬起头，用手轻轻扣住傅柔的头，却又将她的后脑严实地罩在手掌之中，下巴蹭着她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喃喃道：“我希望你人在这儿，心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