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75)
梁孟德不由自主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相比女人的年轻,这些年饱经风霜和战场厮杀的他看起来要老多了,他们虽然年纪相仿,但是从外貌上看,一个是二十多,一个是四十多。
“四十多的”梁孟德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岁月无情。
那女人朝梁孟德轻笑道:“多年不见,威北将军别来无恙。”
梁孟德从书桌后走出去,亲手端了一张椅子给那个女人,笑道:“多年不见,燕娘还是以前的燕娘,快请坐,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不必了,我只是知道你在这里,想着故人多年不见,应该前来打声招呼,我还有事情要办,不耽误大将军处理军务,告辞。”被唤做燕娘的女人敛衽微微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梁孟德却忽然挡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处。
燕娘抬眸望向他,眼里闪过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她道:“我只想见将军一面,并无其他任何想法,如今我要离去,将军不该拦我。”
梁孟德看着眼前的燕娘,心知自己的确是没有资格拦她,当年他舍弃她娶了赵宁容,他们此生就已经情断义绝,燕娘拿得起放得下,是绝不会回头的。
“燕娘有何事要办?或许我可以帮上忙。”梁孟德道。
“并非什么多要紧的事,只是些小生意,将军不必挂心,”燕娘温婉地回答。
“你,你做起了生意?你一个女子,家中为何要你出来抛头露面,你夫君呢?”梁孟德难以置信,但又想依照燕娘的性子,自己出面做生意,似乎也是正常的。
燕娘苦笑:“将军多想了,我并未嫁人,何来的夫君?”
梁孟德眼中闪过震惊,一副被天雷劈得不轻的样子,一想到燕娘为了他终身未嫁,再想到家里那个恶贯满盈的毒妇,他就觉得自己这一生着实被那个死婆娘毁得不轻。
没想到燕娘虽然从不吃回头草,却对他用情至深,爱他至深,也恨他至深,而他则毁了燕娘一生,是他对不起她。
“你在做什么生意?我可否帮得上忙?”梁孟德出于愧疚之情问道。
燕娘言简意赅两个字:“爆竹。”
爆竹是不允许被带出湖阳城的,城门口卡得严,凡事往来货物都得经过细致的检查才能通行,否则根本无法运出城去,梁孟德问:“你的货被卡住了?”
燕娘露出苦笑:“如今乱世,生存艰难,坐点生意也不容易,将军身在高位,想来不懂我们这些平头老板姓的苦楚,被卡在城内的这批货,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是我一个老客户急需的,明日天黑前若是这批货没有送到他的府上,我就只能失去这个老客户了。”
梁孟德露出自嘲的笑:“原来你是为这个而来,我当真以为,你真的只是来看看我。”
燕娘的笑容却比黄莲还让人觉得苦:“将军已经成家立业,您又何苦再跟我扯上关系?我不过是个平头老板姓,只想在这乱世中安稳地活着罢了。”
她见梁孟德似乎不愿意,也不勉强,只是脸上的失落明晃晃的,让人看着不忍。
“将军不必为难,于将军而言,本不过只是小事,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犯不着为我这等升斗小民的事情操心,”燕娘徐徐道,“时辰不早了,将军快让路吧。”
梁孟德忽然就追忆起多年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来,彼时她多潋滟芳菲,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就有多灰暗深沉,时光将他们都磨成了老人。
“你住在哪里?”梁孟德问。
“离开将军府后,我自会找客栈落脚,将军无需操心,”燕娘道。
“既然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今夜就暂且住在将军府吧,”梁孟德道,“你我许久未见,匆匆见面就又要离开,岂不是遗憾,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跟我喝上一杯如何?”
“将军不怕人多眼杂,被将军夫人知道了,给将军找不痛快?”燕娘问。
梁孟德哼道:“她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燕娘便笑:“恭敬不如从命。”
有小厮在八角凉亭里准备好了酒菜,夜风徐徐,两人从书房内走出来,燕娘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越发显得柔美动人,梁孟德一时看得有些呆怔。
那手持软鞭的少年冲上前来,问燕娘道:“夫人,送货的兄弟们还在爆竹坊里等着呢,我们可否走了?误了这笔单子,损失惨重啊!”
燕娘轻声道:“急什么?我与将军还有些话要说。”
梁孟德看出燕娘满脸的焦急,却无可奈何,道:“城门每日卯正时开,到时候我便让亲随亲自送你们出城,你去告诉那些送货的人,让他们安心等着吧。”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梁孟德,没动。
“阿穆,将军让你去传话呢,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燕娘吩咐道。
少年仍是不放心的样子,但却不敢违逆燕娘的命令,拱了拱手,转身就朝外走,他一路飞奔到爆竹坊,看门的守卫将他拦下来,少年表明来意,守卫才放他进去。
爆竹坊的仓库里堆满了大小统一的箱子,屋里有几个人,张立站着,李怀和李叔坐在箱子上,言久则盘腿坐着,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琢磨她的剑法,谢屿翘着长腿躺在三个大箱子上,听到动静,懒懒的抬眼朝他觑了眼,悠闲地吹了声口哨。
他难听的口哨声吵到了言久,言久睁开眼睛,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穆师姐?”言久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确定地问。
穆若依双眼冒火地凝望着言久,多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要立刻发飙的时候,穆若依却忽然朝言久扑过去,身板整个儿扑进言久的怀里,言久被她扑了个正着,险些一个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大箱子上。
紧接着言久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久,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再也不能找你算账了!呜呜呜……”
言久:“……”
她心头仅剩的那点愧疚瞬间给穆若依的最后一句话给冲地七零八落,什么深不可测的同门之谊此时此刻尽数见了鬼,为防穆若依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抹在她的身上,言久赶忙推开她,让自己的身体和穆若依保持在绝对不会轻易碰到的距离。
“你怎么在这里?”言久问。
“我陪师父进城来接你们,”穆若依收起她的眼泪,表明来意,“为了行事方便,师父特意让我女扮男装,你别说,穿男装果然方便多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言久:“你不会恢复女儿身了吗?怎么还穿着男装?”
“为了行事方便,”言久漠然道,“十三堂主呢?”
“在将军府陪梁孟德那狗贼喝酒,你放心吧,梁孟德对师父有情,不会拿师父怎么样的。”穆若依恨不能杀了梁孟德,可那老狗武艺高强,十三娘都不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她这个小虾米,穆若依不敢误了正事,从未想过动手。
言久心头五味陈杂,怎么都没料到当初在客栈里所听的那段唱词,里面的女主角竟然是十三娘,这人世间的事,果真是七拐八弯,谁也料不准。
梁孟德那条负心的狗,也不知道会不会耍什么花招。
穆若依和言久掰扯完,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走到谢屿的面前,脸色郑重起来,朝谢屿拱手道:“掌门,师父命弟子转告掌门,明日卯正出城门。”
谢屿懒洋洋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言久眯起眼睛:“你刚刚叫他什么?掌门?”
“怎么掌门没告诉你吗?前掌门在逝世之前将蜀山掌门之位传给掌门了啊。”穆若依道。
言久觉得这是个非常离谱的玩笑:“我派门规,掌门之位只能传给本门派弟子,不能外传,谢屿根本不是我派弟子,师父怎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他?”
谢屿在旁边笑眯眯地搭腔:“师姐所言有理。”
言久一瞬间懂了,周以围在临死的时候收了谢屿为徒,所以就名正言顺地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谢屿,传谁不好,偏生在临危之际传个外人?
言久完全搞不懂她那位师父脑壳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她道:“可能我师父临死之际,有些老糊涂了。”
众人:“……”
他们发现,言久骂起人来的时候,从来不分尊卑,逮着谁都是想骂就骂,毫不含糊,好歹谢屿还在跟前呢,她也不知道含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