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12)
那对官兵果然是直冲楚家而去的,楚家四周都被官兵围了个结实,言久跃上位于楚家隔壁的屋顶,趴在屋顶上偷看,这一处视野极好,几乎能将楚家的情况看个分明。
楚家本就还在办白事,楚湘湘的棺椁还停在灵堂前没有下葬,所有人都是一副死人脸,府门又突然被一群官兵围住,楚家上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领头的官兵长着一张国字脸,一对浓眉几乎挤成了一个一字,给人一种分外严肃的感觉,言久视力极好,即使隔得远,也能看清那人的面目,官兵们很快将楚家上下封锁起来,不多时,楚继然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领头的官兵和楚继然交谈了几句,隔得太远,言久根本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然后楚继然朝那领头的官兵伸出手。
那领头的官兵倒是给面子,挥了挥手,并没有给楚继然上枷锁,楚夫人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去拉楚继然的衣袖,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楚继然交代了她几句,便随着官兵们走了。
他走后,楚夫人几欲昏倒,但一大家子的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等着她拿主意,她到底没有昏过去,由婢女扶着到一旁坐下,用力地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止住了泪水。
然后她由婢女搀着,缓缓站起来,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整个人好像重新穿上了盔甲,变得坚不可摧,她开始吩咐事宜,下人们得令后纷纷退散,各自去忙。
言久如一片羽毛般从屋顶落到地面上,朝楚家大门走去,经小厮通传后,言久在小厮的引领下到了楚家的会客厅,楚夫人已经在会客厅里等他。
爱女死在蜀山,楚夫人如今对蜀山的任何一个人都厌恶至极,尤其是蜀山掌门周以围座下的弟子,因此见到言久自然没好脸色。
好在言久这人对他人的情绪素来感知迟钝,且楚继然又刚刚被官府抓走,他十分体谅楚夫人如今的心情,对其的冷面表情丝毫不介意。
“你们不是已经从我楚家搬出去了吗,为何还要回来见我?”楚夫人坐着冷冷道。
她是一位非常雅正的女人,即使对言久诸多不喜,也没办法恶言相向,始终保留着几分客气,她道:“既然来了,就请坐下喝杯茶吧。”
言久见她眼睛还红红的,眼球上还存着几缕血丝,有些不忍提起她的伤心事,但不忍归不忍,该问的他到底还是要问。
“我在客栈时见官兵直冲楚府而来,担心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请夫人恕在下唐突,可否请夫人告知,楚家主到底为何会被官兵带走?”言久沉声问。
楚夫人凝眉看他,她嫁给楚继然二十多年,也算见惯大风大浪,阅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言久一看便是沉默寡言之人,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应该从他的嘴里问出来。
“言公子看着不像是八卦之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告诉楚夫人,还望楚夫人不要见怪。”言久拱手行礼。
他礼数周全,楚夫人倒不好真的与他计较,况且他所问之事,随便问府中任何一个家奴都可以得到答案,但他却偏生要来问自己。
楚夫人回答:“官兵给的理由是我相公曾窝藏罪犯,犯了王法。”
“罪犯可是前中书令诸葛慕青的遗孤诸葛遇?”言久悄悄握紧了衣服下摆,一双深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楚夫人的表情。
楚夫人也不隐瞒,回答道:“你连诸葛遇的名字都知道,看来所知甚多,的确是诸葛遇。”
言久心情蓦地激动起来,然而,那份激动却被他死死地压制着,他问道:“敢问楚夫人,此事可当真?楚家主真的收留了诸葛遇?”
楚夫人细细地打量起言久来,她放下手中茶盅,扶着座椅的扶手缓缓起身,问道:“你和诸葛家是什么关系?你是他的远方亲戚?”
“并非。”言久回答。
楚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防备起来:“既然不是,你打听诸葛遇的事情做什么?还是说你想将他从我楚家抓出来,坐实我相公的罪名?”
“都不是。”言久道。
楚夫人明白她从言久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她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座椅上,说道:“诸葛慕青一生廉洁奉公,乐善好施,做过不少好事,谁曾想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当年他的妻弟方拓来我家做客,初闻诸葛家噩耗,急于回京查探究竟,但诸葛家已是抄家灭族之罪,他自然不敢将诸葛家唯一的血脉带回去送死,便将诸葛遇托付给我相公暂时照看,我怕被牵连,再三要求相公将诸葛遇交出去,相公不肯,有一次,我与相公争执时不小心被诸葛遇听到了,第二日,他便从我家消失不见了,我猜想,他大约是怕我们将他交出去,所以偷跑了。”
言久没想到楚夫人竟然毫不隐瞒她想将诸葛遇交出去的事。
楚夫人苦笑道:“你很看低我吧,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想置小小的稚子于危难当中。或许上天想要惩罚我当时的私心,所以这件事到底还是被捅出来了。”
言久道:“在下并未看低楚夫人,您有自己的立场,为了保全家族,您这么做,无可厚非,况且当时正值动乱,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下并无资格慷夫人您的慨。”
稍不注意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楚夫人这么做,言久能理解。
况且,她并未一意孤行,并未在楚家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将诸葛遇交出去。
“而且,楚家往来行人众多,诸葛遇留在楚家,也并不安全,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言久沉了沉气,说道,“请问楚夫人,当时诸葛遇多大年纪?”
“只有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得知满门覆灭之时,定然是恐惧的,他恐惧地在楚家留了数日,到底还是被我吓跑了。”楚夫人自嘲道。
七岁。
只比自己大两岁,这么说来,是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如此看来,诸葛遇至今是生是死,无人知晓,是这样吗,楚夫人?”言久问道。
楚夫人道:“当年他偷偷离开,我相公暗中派人去找过,可是茫茫人海,始终了无音讯,慢慢就放弃了,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听说过诸葛遇的消息,兴许已经死了吧。”
的确,当时的诸葛遇太小了,根本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在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也不一定就死了,或许被哪家好心人收养了呢。
言久心中抱着一丝侥幸。
问清楚了事情,他松了口气:“这件事毕竟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如今被捅出来,不知楚家主会遭到何种对待,楚夫人心中可有数?”
“有数?我能有什么数?官府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从未涉及,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滥用死刑,我相公做了一生好事,没想到到头来却要遭这等罪。”楚夫人闭了闭眼睛,抹去眼眶里的湿润,“我明日会亲自到官府走一趟,探探情况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不愧是家主夫人,没有在楚继然走后让整个家族陷入混乱。
言久对楚夫人道:“多谢楚夫人如实相告,在下还要回客栈与师兄弟们汇合,先行告辞。”
“等等。”楚夫人忽然道。
言久回头,听她说道:“我家遭逢大难,前途未卜,言公子本领过人,又是蜀山掌门的亲传弟子,我能否在此向言公子提一个不情之请的请求。”
言久隐约猜到是何事,道:“楚夫人请说。”
楚夫人缓缓站起来,走到言久身前几步开遥的地方,缓缓道:“若我家会遭逢与诸葛家同等的命运,还请言公子看在湘湘的份儿上,在危难时刻,保我楚家一息血脉。”
第11章
说罢,竟直直地朝言久跪拜下去。
言久何曾受过此等大礼,悚然一惊,眼疾手快地扶住楚夫人的手臂,将楚夫人托住,没让她真的跪下去,沉声道:“楚夫人折煞在下了,楚家主一生行善,楚师姐之死,到底还有我言久一份责任,难得楚夫人信任在下,今日楚夫人相托之事,言久定竭尽所能。”
楚夫人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言久为安她心,补充道:“此言既出,他日若有需要,必现。”
“多谢言公子。”好似放下了心中高高悬着的石头,楚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言久轻轻放开她,拱手道:“在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