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106)
第98章
他觉得眼眶里迅速染上一股湿热,也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拿着金疮药的手有点抖,他咬了咬牙,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皮,鲜血渗出来,神志就跟着清醒了几分。
而言久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了,只有微末的呼吸昭示着她尚且还有一口气在。
谢屿抹去她伤口周围的血,将金疮药洒在言久的刀口上,药物浸入皮肉里,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下,谢屿赶忙按住她。
神医荀彧的药果然有奇效,鲜血很快被止住,等谢屿将言久身上其他的伤口也撒上金疮药并用棉布裹起来之后,他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谢屿的耳朵灵敏地一动,听到一点动静,他眉头一皱,赶忙将言久打横抱起,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他不敢往南,因为势必会有人往南追,谢屿带着重伤的言久跑不快,打不过,只能尽量避开追兵,一路往东。
濮城,鸿来客栈。
苏飞鸿焦头烂额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穆若依朝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苏飞鸿权当没看见,半晌后,他忽然郑重道:“不行,这么久还没消息,我得去问问。”
他一把将门打开,与正好过来报信的李怀险些撞在一起,苏飞鸿愁眉苦脸,李怀更是一脸焦躁,两人对上彼此愁苦的表情,脸上的痛苦就越发深刻了几分。
苏飞鸿觉得这厮来者不善,肯定不是来报喜的。
果然,就听李怀道:“苏少侠,我们在北江外面发现了十来具尸体,都是梁孟德的人,但是很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没找到言姑娘和公子。”
苏飞鸿整颗心顿时石沉大海,有点喘不过气来。
穆若依赶紧追问道:“怎么会没有找到呢?难道言久去追杀梁孟德了?”
“没有,”李怀摇头,“据茶棚的那个老板说言姑娘受了很重的伤,后来掌门赶到,便将言姑娘带走了,我们发现还有不少人也在找他们的踪迹,应该就是梁孟德的人。”
苏飞鸿脑壳大了三圈不止。
“阿久到底怎么想的?梁孟德是那么好杀的吗?掌门师弟也真是的,竟然就让她去了,若是换做我,就是她打死我我也不会让她去冒险!”苏飞鸿悔不当初。
当时他就应该别管什么信物,直接跟谢屿一起去找言久,谢屿不会武功,言久身受重伤,还有那么多人想要他们的性命,他们随时都面临生命危险。
李怀捂嘴轻咳了声,朝苏飞鸿泼了一盆冷水:“你应该是拦不住言姑娘的。”
苏飞鸿:“我怎么拦不住?”
穆若依白眼一翻:“因为阿久一掌就把你劈晕了,你还想拦阿久?你一天到晚脑壳里都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呢?!”
苏飞鸿怒火冲冲,却知道自己拿穆若依根本没办法。
他打不过人家。
“那现在怎么办?”苏飞鸿急了。
李怀:“我们已经派人四处寻找了,掌门应该会给我们留下寻找他们的线索,只要他们没有落入梁孟德手中,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苏飞鸿稍稍松了口气:“希望他们没被抓住才好。”
言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船上,耳边是潺潺的水声,天空万里无云,一阵风吹过,撩起大海的气息,她轻轻地嗅了嗅,感觉还挺好闻的。
只是身上实在是痛,有种伤口上被涂了辣椒的灼烧感,烧得她很想两眼一翻,再次晕过去,可惜这疼痛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她就算真的晕过去了,也得给生生痛醒。
她就是痛醒的。
涣散的记忆回笼,言久的眼珠转了转,隐约听到一点动静。
然后她就听到谢屿轻快的声音,那大家伙凑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问道:“你醒啦?我刚熬了鱼汤,你正好喝一点。”
言久压根儿不想动,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浑身的疼痛让她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谢屿就笑道:“你不动没关系,我喂你喝。”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勺子,用勺子舀起小碗里的鱼汤,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继而递到言久的嘴边,笑眯眯道:“快喝。”
言久木头似的张开嘴。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熬的,在一艘破船上熬出来的鱼汤非但没有腥味反而十分鲜美,温热的鱼汤缓缓地流进胃里,让身体虚弱无力的言久能明显地感觉到了力量的回旋。
“是不是舒服了很多?”谢屿笑问。
言久机械地点点头,谢屿十分有耐心,一勺一勺地喂她,一小碗鱼汤很快就被言久喝了干净,然后,她把剩在锅里的鱼汤也尽数喝完了。
谢屿觉得自己养了头小猪,还是头温柔可爱的小猪,心里美滋滋的。
言久喝完整锅鱼汤,让谢屿扶着她坐起来,她就坐在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问谢屿:“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哪里?”
“东海,”谢屿回答,“梁孟德派了不少追兵追我们,往南不安全,我只好往东了。”
言久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谢屿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身白衣,穿在身上还挺合身的,只可惜她脸色不好,雪白的衣衫将她雪白的脸色称得像个女鬼。
她慢悠悠地问:“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女儿家的名节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当时那种情况,言久浑身是血,若是不脱了她的衣服,他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被他漏掉的伤痕。
名节再如何重要,也比不上性命。
谢屿很无辜:“我也是没有办法,那身破烂的黑衣早已经被鲜血和汗液浸透,穿在身上只会让你的伤口感染,况且我得给你上药,不脱衣服怎么上药?”
“那我身上的衣服哪里来的?”
谢屿脸不红心不跳:“偷的。”
言久表示理解,偷衣服这种事,她自己也干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并不算多么伤天害理,她勉强还能接受,只要忽略掉她已经被谢屿看光了的事实。
江湖儿女,性命当前,实在不必计较那许多。
如果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能立刻消散那就更完美了,言久暗戳戳地想。
“咳!”谢屿捂嘴,佯装轻咳了声,凝着言久绯红的脸蛋,心头忽然生出一抹得意,笑问道:“阿久,你是不是害羞了?”
言久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阿久?”谢屿又假惺惺地叫了两声,言久还是没理他,她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像女儿家最重要的东西已经离她远去了,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并没有感觉到多么难过。
难不成因为对方是谢屿?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先把言久自己给吓了一跳,她倏地转头朝谢屿望去,双目中透着一种奇怪的光彩,好像谢屿是拥有三头六臂的怪物,那眼神,看得谢屿浑身发毛。
他不自禁地抱紧自己,作瑟瑟发抖状,忐忑问:“阿久,你想吃我吗?”
言久:“……”
她轻轻转回目光,瘪了瘪嘴道:“我不吃人肉。”
两句玩笑的话,她脸上因娇羞而生起的潮红眨眼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重新换上那张女鬼似的惨白面孔,心道:“我是不是疯了?”
她偏头再次朝谢屿望去,男子的面孔长年累月在太阳底下暴晒,竟然仍旧能看出几分白皙,不像苏飞鸿那二货,太阳晒一晒立马就能化身包公。
难怪别人都喜欢称谢屿为“公子”,这小白脸跟“少侠”两个字还差得远。
但无论怎么看,谢屿都是好看的。
他浑身上下有种凌云直上的气度,颇具王者风范,有时候只是稍微往某处一站,就能成为所有人的中心,好似能振臂一呼天下应。
谢屿这次任她看来看去,他顺势在言久旁边坐下,享受着言久打量的目光,春风得意地问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言久一愣,心说:“这不要脸的又要开始自恋了。”
然而,她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并未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我让你好好保管的东西呢?”
竟然没有张口反驳……
这是个好兆头,谢屿脸上的笑容像是春风过境一样花枝灿烂起来,他道:“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苏飞鸿,交给他了,幸好我不放心你,否则你现在已经在跟阎王唠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