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有意(3)
妙提胸口闷疼,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紫衣少女哪里拦得住身强力壮的男人。
妙提耳边充斥着心房猛烈跳动的声音和越来越近的呼喊声,脑子里回想着慈恩寺的出口,她记得寺前的放生池连着东边的一条小溪,那儿有个墙洞,寺里的年纪小的尼师常常从那儿偷跑下山。
“人呢?”
“请郎君恕罪,刚才……”
“废物,连个尼姑都追不上,去北门守着。”
“唯!”
妙提身子全部浸泡在冰凉的溪水中,头露出水面,手死死的捂着嘴听着木桥上方男人的对话,浑身颤抖着。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桥上的脚步声才慢慢离去,再等了一会儿,妙提爬出水面,跌倒在桥上,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妙提看着桥上多出的一个东西,伸手捡起,仔细看了看是一个银色长体嵌着银鱼的挂件,应该是那几个男人丢下的。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她的生活却发生了巨变,仿佛在做梦一样。
回头看着被金色晨光笼罩着的慈恩寺,妙提打了个寒颤。
自小被遗弃,磕磕绊绊长到今日,她也曾满心期待着亲人寻回她,但满腔热情被时光慢慢冷却,妙提拽下脖子里的平安扣和挂件一同紧紧的握在手中。
妙提起身,脑子晕眩,身体晃了晃,紫衣少女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怀国公怀国公。
这是人名吗?
妙提有些着急,她长在寺庙甚少接触俗事,不懂怀国公是地名还是人名。寺庙是不能回去了,怕是只能到山下找人询问了。
长安城南郊的樊川钟灵毓秀,风水极佳,因此樊川除了寺庙就属那些世家贵族的别院最多了。
一阵马蹄声在林中响起,并着几声爽朗粗悍的笑声。
粗狂的声音响起:“将军就算久别沙场,英姿也不减当年啊!”随后便有人附和。
而被众人拥在中间的郎君只是轻轻勾了勾薄唇,拉开弓箭,动作狠厉干净。只听“嗖”的一声,又一只四处逃窜的小鹿顺势倒地。
不需人吩咐,侍者上前查看那郎君的猎物,箭正好插入那只鹿的喉咙,一招毙命:“燕候,记二十四。”
被称为燕候的正是那位郎君,只见他身骑骏马一身玄色轻甲,黑发用一只墨玉簪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当真生的十分俊俏。但眉眼间的戾气令人不敢直视,从而使人忽视了他的相貌,只剩下他强势的气场。
“一共往这林子里放了五十只猎物,您就射杀二十四只……”身侧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燕候伸手打断。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燕候冷笑一笑,往不远处一棵树下放了一箭:“出来。”
众人都是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将领,闻言,都瞬间警惕起来。
妙提未下过山,也不知怎么就进了这片树林,她头晕的紧,浑身发烫,便找了颗树靠着歇了会,没想到竟然来了人。
她哆哆嗦嗦的转到前面去,漂亮的眼睛看着众人,妙提张张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出现的是个瘦弱却很漂亮的比丘尼都微微一愣,随后哄堂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妙提一惊,头更晕了,眼睛里像是在冒星星。妙提进入黑暗前映入眼睛的是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凤目。
燕候凤目微微眯起:“去,看看。”声音冷酷。
侍者应声上前查看,妙提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便是僧袍上沾满污渍,面色呈现病态也无法掩盖住其灼人的美貌。
侍者飞快的在她鼻息一探,确认她还活着,刚想开口禀告,便看见从她袖中掉落在外的挂饰。
拿起一看,大惊:“禀郎主,这比丘尼还活着,这是身上的鱼符。”
燕候挑眉,狩猎两个时辰终于起了兴味,薄唇轻启:“把本候的猎物带上,别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妙提:嘤~屁屁好疼
李·不懂怜香惜玉 ·寅:心疼。
本文不涉及宗教矛盾,女主会还俗,还俗前叫她的法号。
沙弥尼:未满二十岁,受十戒的出家女性。
比丘尼:年满二十岁,受过具足戒的出家女性。
第2章
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烟雾重重,妙提慌乱挥开挡住自己视线的雾气,景象渐渐清晰。
青黛瓦,朱红墙,大雄宝殿庄严肃穆,殿前有棵百年的菩提树,是她最熟悉的慈恩寺。
天上飘着丝丝细雨,一位妇人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牵着女童,伞边遮挡住了妇人的脸。女童身上穿着的袄裙和被自己压在箱底的袄裙一模一样,妙提急慌慌的上前细听,只听见妇人温柔的说道:“往后你要听师父的话,阿娘这就走了,等阿娘来接你。”
妙提意识到这女童是自己,那妇人便是自己的阿娘了,她红着眼,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要掀开伞,想要看看她阿娘长什么样子。
可这时画面一转,她又看到自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歹人提刀追赶着,她慌忙的大叫,让自己跑快一点,就在歹人抓到她衣袖的同时,大雾笼罩上来,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着。
大梦初醒,妙提幽幽睁开眼睛,梦里的难过还刻在她的心上,眼尾挂着泪珠,伸手轻轻弹开,才发现入眼的不是光秃秃的房梁而是石青色的帐顶,身下是厚厚的褥子,摸摸身上盖着的锦被,是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感受到的绵软暖和。
脑袋终于清醒,猛地坐起来,被子滑落,自己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僧袍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雪白色的柔软的中衣。
起的过猛,脑袋一阵晕眩。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十八岁左右的小娘子,见妙提坐在榻上揉着额角,快步上前放下手中的托盘:“尼师,您醒啦,婢子扶您做好。”
妙提呆愣愣的放下手,茫然的随着她摆弄:“施主,这是哪儿,您是?”
妙提声音软糯,让人不由得心软,知语放柔声音:“尼师,您称呼婢子知语便是,这儿是樊川憩院,您已经昏睡七个时辰了。”
知语往她身后垫了一只迎枕:“您身子太弱了,婢子见到您的时候您正发着高烧呢!不过现在已经退烧了,这会儿可能还有些头晕,您吃了药再休息会儿便好了。”
七个时辰,那岂不是已经天黑了,妙提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禁紧握粉拳,看着面前的知语犹豫着问道:“是您家主人救了我?那您家主人是?”
她昏倒前见到的那双眸子映入脑中,是他吗?
知语似乎并不意外,将端进来的药碗递给她,温和的说道:“是府中郎主命人将您送过来的,此处是郡侯李寅的别院。”
郡候李寅身份高贵,出自长安百年世家李氏,父亲乃燕国公,母亲是皇家宗室女安喜县主,当真是显赫无比。
李寅十五岁随父兄征战沙场,十八岁便封得郡候另有圣人特赐的封号魏。驱外敌,戍边关,这天下至今已太平五六年了,李寅也早就领了大理寺少卿的差事在京中行事。
妙提一边小口抿着汤药,一边听知语介绍着这家主人,听得迷迷糊糊地,看着知语满是疑惑:“那是不是所有坏人都怕大理寺,坏人做了坏事也都可以找大理寺主持公道。”
妙提问的小声,生怕说错了惹人笑话。
知语倒是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尼师会这样问:“按理说应是这般。”她不知是不是所有坏人都怕大理寺,但都怕她们郎君是真的。
李寅少时是戍边英雄,人人称颂,风头无二。不过后来任大理寺少卿后,李寅诡异莫测,杀伐冷酷,不近人情,渐渐地那些好名声都淹没在他的行事嚣张中了。
她们这些侍从平日里都是提着心,吊着胆子行事的。
妙提轻舒一口气,放下心中的警惕,把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讨好的对着知语笑了笑:“谢谢你。”
知语能在此处做事,自然有颗七窍玲珑心:“尼师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妙提一般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还有很多小娘子被困在寺里,孤立无援。妙提鼓起勇气开口:“贫尼可否见一见你们郎主。”
还没待知语回答,妙提又赶忙摆摆手:“现在天色已深,明天也可以的。”
知语轻笑一声:“不碍事,您等着。”府里皆知魏候休息的晚,眼前这人又是他带回来的,去禀告一声也是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