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是齐珩?”齐霄冷声打断了他。
提到齐珩,皇上怔了怔,他的手颤抖起来,喃喃道:“他不属于这里......”
齐霄微微侧头看向右侧的窗户,有雷光闪过,将屋内照的更亮了些。
“他和你一样,怀有仁德,做事又果断决绝,可他并不想留在这里,他没有野心,当不得帝王。”说着,皇上咳嗽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每一下都顿的他脸色更加苍白,每一下都带着极大的痛苦。
也亏得他都这副模样了还能说这么多话。
齐霄冷笑了下。
皇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理了气息,抬起手猛地抓住齐霄的手腕,瞳孔也放大了一下,看着齐霄一字一句说道:“可你不能放他走。”
齐霄皱着眉看着他。
他继续说道:“他获万民爱戴,身有无数战功,手掌兵权,即便旁人不说,你也是该清楚的,若是他要和你争皇位,你是争不过他的。”
“可他并不会和我争。”
“今日他不同你争,不代表明日也不争,明日不争,也不代表他后日不争,他已然功高盖主,这就是他的势力,你若对他心软,又如何保证他将来不会成为下一个宁涟?”
齐霄的身子一僵。
皇上看着他脸上的动摇,松开了手,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多半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他眼里满是从容。
可一开口便是最冰冷的话。
“他,留不得。”
第75章
齐霄面色沉重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看向他。
齐珩也看向他,眉头渐渐皱起,然后目光移到齐霄右手握着的诏书上。
“父皇,驾崩了。”
他一字一句说的沉痛,众人皆是顿了一下,紧接着哭声四起。
唯独齐珩没有哭,他背脊挺得笔直跪在那里,眼中满是漠然地看着齐霄。
“齐珩!你有没有心,那可是父皇啊!你竟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掉,父皇怎么会有你般狼心狗肺的儿子!”一旁的齐远,扑了上来揪着齐珩的衣领吼道。
齐珩视线阴冷的对上他:“放开。”
他的声音泛着冷意却毫无波澜,说的让齐远有些头皮发麻,他怒视着齐珩,满肚子的脏话想骂他,可嘴唇挣扎了半天,也没从口中放出那些话,最后只能愤愤的松了手。
齐霄一直看着齐珩,面上是凄然,可眼中却装的是别的思绪。
他缓缓打开遗诏,沉声念道:“今朝四皇子齐霄,心怀仁德,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遂此继朕登基,继帝位,承天子,即遵舆制,持服十八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这是父皇的意思!”
听完遗诏众皇子已是大乱,全然没了方才悲痛的模样,有的人站起身朝齐霄走去,不肯相信他所说,非要亲自看一看那张遗诏,却被齐霄身旁的侍卫拦了下来。
有雨水拍打在齐珩的脸上,他面朝着寝殿叩拜。
齐霄透过那些吵闹的人之间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在向自己叩拜,还是在向着寝殿之内的父皇叩拜。
然后齐珩站起身,目光在齐霄的身上划过,看不出任何情绪,转身离去。
宫中的噩耗很快就传了出来。
宋凝很是不安的在家中等着齐珩,知道皇上驾崩,宫中肯定有许多繁琐的事务,齐珩此刻定是正忙着,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可宋凝还是想等他。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七日。
朝中文武百官皆换上了素白丧服,举国上下服国丧,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可嫁娶,两年之内禁礼乐,平民百姓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之内不可嫁娶,不可祭祀。
一时之间各处都挂上了白绫,整个渊京都陷入到一个沉重肃穆的气氛中。
宋凝同含霜和小云上了一趟街,再回到王府时,刚好看见钱绍从王府中走了出来。
看见他宋凝一喜,想着应该是齐珩回来了,她朝着钱绍小跑了过去。
钱绍见她急忙恭敬的躬身:“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王爷他回来了?”宋凝急着问齐珩的事情。
钱绍皱了下眉头。
他这细小的动作,宋凝也看进了眼里,心下一慌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无事!王妃,王爷现在正在府中。”他眼神有些闪烁的回答。
宋凝也未再多问他,提起裙摆便小跑了进去。
以齐珩的习惯,此刻应该正在书房,她便先去了那里,但并未看见齐珩的身影。
她在书房门口思量了片刻,然后便转身朝后院跑去,推开卧房的门,果然齐珩正平躺在榻上,合着眼像是睡着的模样。
看见他安好,宋凝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悄声走到床榻旁坐了下。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几日未见好像还瘦了些,身上的丧服也未脱下便躺在了床榻上,大概是累极了。
宋凝不想吵醒他,便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偶有鸟鸣,透过窗漫进屋内,确是静宜美好,过了一会儿齐珩皱眉,眼帘微动,半晌睁开了眼,正好和宋凝的视线对了上。
“我睡了多久?”
宋凝看着他温柔一笑:“不到一个时辰,若是累你便再睡一会儿。”
齐珩摇了摇头,坐了起来,握住宋凝的手,指腹轻柔的揉搓着她的手心,微微勾起唇角:“我不累。”
宋凝拧紧眉头盯着他看。
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很累的样子,还要嘴硬说自己不累,更何况离逝的是他的父皇,不只是身累,此刻他还有着心伤。
宋凝从他的手心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两只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严肃的说道:“你都回家了,累了就说累了,还扛着那些包袱做什么?”
齐珩感觉到她掌心中的温暖,在他冰凉的脸颊上留下让人迷恋的感觉。
他抬手抚在宋凝的手背上:“是有些累了。”
听他这么说,宋凝鼻尖一酸。
这让她想起齐珩身上的那些道刀伤剑痕,第一次见到时,把她吓了一跳,那其中还有他们被山贼绑走那次,他左肩上留下的箭疤。
宋凝问他疼不疼,他也只是浅笑着回答不疼。
他越是这样,宋凝越是心疼他。
都是肉长的,怎么会不疼?只是他不想说或是不能说罢了。
齐珩靠近她,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肩头,喃喃的说道:“让我靠一下,一会儿我就好了。”
宋凝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抱着他。
“我,没有父亲了。”
明明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宋凝却听出了莫大的悲哀。
他接着说道:“我没从他那里得到过多少父爱,他有那么多孩子,我又不是讨喜的那个,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怎么对我笑过,本以为他走了我应当是不会伤心难过的,却没想到我还是这么难受......”
宋凝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伤心难过,眼眶泛红。
齐珩想要一个父母慈爱,兄友弟恭的家,偏偏这些在宫中甚是奢侈。
可宋凝不一样,除了宋婉的事情,她自小便生活的无忧无虑,哪怕家中没有滔天权势,却比许多人要幸福的多。
感觉到耳畔划过一点湿意,齐珩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她。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
齐珩看着她怔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出来,抬手去帮她擦眼泪:“怎么了?我还未哭,你怎么先哭上了?”
宋凝有些气他,这还能笑出来,她抬手捶了下他的胸口,嘴里说的话却是软的:“我心疼你啊!”
听了这话,齐珩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将她搂进怀中:“嗯,你若是心疼我就别哭了,你这泪豆子可比那砍人的刀还疼。”
宋凝有些气恼的想了想,趴在他胸口隔着衣服咬了他一下。
齐珩吸了口冷气,然后低头诧异的看着她:“你和哪处的小野猫学的咬人?”
宋凝仰起头看着他,撅着粉嫩的唇问道:“比这还疼?”
齐珩挑了下眉,然后垂下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比这还疼。”
宋凝最是心疼他的便是这个,明明他累了,难过了,却还是强迫着自己成为别人的依靠。
他把自己想成了一块顽石,风吹雷打皆不动,只把那最软弱疼痛的部分留给自己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