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鱼独去闲(53)
这次回来,心境和从前已然不同:我在示剑山庄、红情坊都是头一号的大闲人,浑浑噩噩,不清不楚,仰人鼻息,想来,无意中得罪了许多人,她又想起莫七说的那句话:出身低贱。这话着实扎心啊,唉,自己未免太不自知,当他是朋友,人家天上明月般,高高在上,自己如野草般,风吹雨打。罢了,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必庸人自扰!
这一晚上鱼奴翻来覆去,全无困意,想当初和阿越一同离开红情坊,没想到,如今回来的只有自己,她不愿想起那一晚的杀戮,不愿想起阿越。她要忘掉,好好活着,这世上谁又能依靠谁,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没有这番经历,如何看清楚自己的窘境。做人还是当,自食其力,自力谋生。
一早,刚睁开眼,便看见个大大的笑脸“小宋菱”,是金环,鱼奴亦是高兴:“我回来了,金环,好久不见。”
“你可算回来了”说着金环流出眼泪来“我看看,病都好了吗,瘦了。”
鱼奴十分感动“小金环,多日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两人正聊得热乎。
“呦,宋大小姐起来了,我们家小姐等着你呢”小香尖锐的声音传来。
鱼奴对着金环笑笑:“你空下来便来找我。”
莫清苓端坐在案前,案上摆放些餐点、热羹。一见鱼奴来便笑道:“师妹来了,多亏你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个戏服舞衣、各式物件在仓库里不知道放了多久,早该拿出来晾晒下了,今日就辛苦师妹了。”
既然是坊里的事,那自当义不容辞,只是只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与她有什么好争辩,鱼奴想着,罢了罢了,我能行。
饿着肚子整饬许久仍是毫无头绪,一天下来累极。连着几日在库房倒腾,师姐看不过去,便要带她去找师傅说理,鱼奴摇摇头:“这点事都做不好,有什么颜面见师傅,师姐不用担心,我行的。”师傅师姐成日也是忙着,自己才不愿去添乱。再难的活总有干完的时候。
这天晚上又是忙到很晚,金环身着一身舞衣出现在门口:“小宋菱,有人请哦。”
鱼奴没想到,会是林江,自银盘山一别,她总是觉得与林江之间十分别扭,又说不清道不明,她也会想,对林江究竟是何种情感,原来不过是觉得他是这全然陌生的梁州唯一与自己的过去有瓜葛的人,现在看来,她都想不起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何模样,见他做什么呢,说什么呢,她摇摇头。
金环着急,一把拉着她:“走吧,人家日日盼着见你,科举刚过,你便见他一面,也好让他有些慰藉。”
鱼奴顶着一脸的憔悴随金环去了穹南街,城南的夜十分寂寥,只剩星星闪着微光,她很是喜欢的那个小院,租下来以后还是头一回来,站在那扇门前犹豫不决:“金环,这合适吗?”
金环笑着:“合适合适”
进了院子,凭着记忆打量着这小院,忽然烛光亮起,林江披着外衫推开门,相遇的十分不真实,金环说道:“人我可给你带来了,我先回了。”
两人在黑暗中彼此凝视,他轻声问了句:“你回来了”
她说:“我回来了”
“外面凉,进来吧”
鱼奴全然没了当初对这里的想象,无所适从的陌生。两两相对,竟无话可说,鱼奴想大概他心里对我是有许多埋怨的,她将房间扫视一周,说道:“住在这里可好”
“甚好”林江说道:“就是缺个女主人”
“呵呵”鱼奴低下头:“考试考的如何,怕不怕。”
“怕”林江看着鱼奴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怕你跑了”。
他握住她的手:“这次,不走了吧”
鱼奴抽出手,低下头,轻道:“不走了。”
林江一把抱起她,高兴的说道:“当真,太好了”。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亲密让鱼奴有些惶恐“快放我下来。”
鱼奴感觉的到,他对自己满是好意,有人重视,也是不错的,鱼奴想着,听他说着话,迷迷糊糊睡着了。这几日实在繁忙,疲惫。
一觉醒来已是黎明,天哪,怎么睡着了,林江呢?她慌忙打开门,想快些赶回坊里,鸠儿正洒扫庭院,一见鱼奴出来,又惊又喜,高兴的大喊:“杨,额,宋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公子,公子”他转念一想,杨姑娘不就是从公子屋里出来的吗,难道,他抿着嘴偷乐。
“见到我这么开心,你家公子呢”鱼奴还不知道他在傻乐什么。
这时林江从鸠儿房里出来,鸠儿怅然若失:“公子何时去我房里的。”
鱼奴忙跑过去:“我要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林江一把拽住她:“别走了,留下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会常来看你的”林江这番爱意,如此明显,鱼奴只觉得,又羞又怕,需得尽快逃离此处。
第53章 孤影随水去,相见不知期
鱼奴夜未归宿的消息,不胫而走,旧识的姑娘莫不揣测,念念与金环很是盼着她与林江的好消息,只是提及此事,鱼奴便心生烦意,清苓也总给她找许多琐事做,她便成日忙碌,穹南街也懒得去了。
林江等着放榜,会友拜师,亦是忙碌,两人偶有相见,匆匆忙忙,各自安生。
忙着忙着,到了三月中旬。
天朗气清,风和日暖,鱼奴正在库房门口的院子里晾东西,忽听得赏心苑吵嚷,便慌忙出来,远远的便看见赏心苑围了许多姑娘,庭院的一片空地上摆放许多系着红绸的箱子,姑娘们围着指指点点的说着话,大都是艳羡白荷好福气,越家堡真是大手笔。
“越长保来抢亲啦!!”鱼奴先是去了师姐那,不见人,又朝师父院子里飞奔。
路过憩亭,莫七、随风、莫清苓围坐在亭子里,几个坊里的下人在一旁伺候,看样子他们把早饭搬到这来了,鱼奴权当没瞧见,径直的往后跑去。
穿过月洞,鱼奴见师父房门敞开着,师傅端坐在上首,越长保和师姐依次坐着,越长保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见她来了,起身笑着招呼:“小师妹。”
鱼奴受宠若惊,白荷冲越长保柔柔一笑:“越堡主,我还有些话要与师傅师妹说。”
越长保看着她,目光生辉:“那是自然。”大步出了门。
鱼奴忙关上门,急急问道:“师傅,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白荷苦笑:“自然是师姐我要嫁人了,我从前便说过,他要是能遣散越家堡所有姬妾,我便嫁他,没想到他还真做到了。”
鱼奴亦是震惊,如此真心,方不辜负师姐啊,可是……师姐喜欢的是庄主!
见鱼奴满目担忧,欲言又止,白荷叹道:“我难不成非他不可,小鱼奴,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姑姑,旁人我也不放心。”
鱼奴点点头,都这个时候,师姐还是为自己着想,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有千万愧疚。
白荷见她很是伤怀的样子,笑道:“好了,师姐就要走了,你记着,好好护着红情坊,好好护着师父。”
白雪音也是感伤:“荷儿,你当真不后悔。”
白荷神色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鱼奴还想挽留:“师姐,我没有你那么有本事,你这一走,师父怎么办?庄主怎么办?”这也太突然了。
“姑姑,侄女不孝。”白荷跪倒在地,望着姑姑:“姑姑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叫人笑话我们白家,姑姑珍重,我回常回来看您的。”白荷说着淌下眼泪。
白雪音起身,背过身去。
鱼奴知道,师父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心中不舍,盼着师姐能再想一想,她知道,师姐就是意气用事,被庄主伤了心,被石夫人上了面子。
“这样突然,师姐,你再想想,不可意气用事。”鱼奴说着去拉着白荷起来。
“不突然,许多事,你还不懂。”白荷拭去眼泪,不愿起身,强撑着一笑:“姑姑,你知道的,我在梁州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再也不想和示剑山庄有什么瓜葛,越家堡,虽山高水远,可我去了,是正经越家堡的夫人,我不信他们和重安坊,没有求我的时候,我白荷不会这么白白让他们看轻了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看我的笑话,看姑姑的笑话,看我们白家的笑话。”白荷说着,神色越发寒气逼人,怒意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