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鱼独去闲(40)
他的母亲是北歧昌仪公主,父皇的冷漠是为此,张将军多年的庇护也是因此。魏先生和之燕姑姑等人不辞辛劳帮他绸缪重安坊之事也是为此,他们不仅瞒着自己的身世,还瞒着自己在花朝祭礼刺杀皇兄他们,害的嬛嬛流落到此。
那日去茶庄,玉无双惊愕又高兴的神情也是因此,他也终于明白,玉无双为何热衷于权谋之事,
玉无双是北歧崇阿王府世子,崇阿王当年谋逆,想借绵宋之力夺北歧皇位,没想到事情败露,阖府上下被屠,玉无双侥幸逃脱,也因崇阿府已灭,得以逃脱绵宋对北歧皇室的荼毒,这么些年在绵宋安然度日,隐姓埋名,不被苍山和北歧旧部接纳,自获悉昌仪公主存有遗脉,便希望借昌仪公主之后以及燕子楼之力,重回北歧。
莫七这才知道,宋师姐便是项虞宋府遗孤,昌仪公主死后,宋府遭绵宋围堵,起了大火,狐侞与阿越趁乱出逃,顺手救出宋菱,白雪音与莫仲行发现宋氏遗孤便收为徒弟,养在身侧。
狐侞流落度月山脉,狐侞身体每况越下,一直心念复北歧,死前告诫狐越,回梁州,守着莫七,护着莫七,要让他护着北歧子民。
狐越流落梁州,被许娥买回做了粗使丫头,后为宋菱识破,见她已经断舌,便留着她在红情坊过活。
难怪,难怪。幼时就有的疑惑,如今都有了答案。但这又怎样,他是绵宋的皇子,北歧早已不复存在,说与我听,又如何?找到我又如何?
莫七忽觉可笑,莫七,莫弃,怪不得,这怕是母亲对父皇最后的期望吧,莫弃!
什么,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不过是天地四时人皆不纳!
这世上,忽然之间,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厨房里,鱼奴添了把柴,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莫七在门口看着她忙里忙外,好生娴熟,神色宁静,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吧,柴米油盐,烟火温暖。
莫七踱步进来,说道:“你说得对,还是做个寻常百姓好。”
鱼奴白了他一眼,果真不知民间疾苦,这大冷天,家中添了这么多人,家务也做的更多,手上起了许多红斑,想是要出冻疮。
鱼奴道:“肃王殿下,看在咱们相熟的份上,我便成全你这个心愿,寻常百姓,来,洗碗。”
没想到他一口答应,挽起衣袖,手放到冰冷的水盆里,鱼奴着急喊道:“水那样冷,加些热水啊。”
“我以为你会拦着我呢,当真让我洗?”莫七说着,佯装失望,这是什么水,冷的锥心彻骨,果真是什么也顾不上想了,丝丝怜悯忧虑升起,你成日便是如此?
鱼奴点点头,又娇笑:“恩,你可以的。来,洗干净,千万别打了碗,不吉利啊。”
终是不忍,起身给他加了热水,打水费力,热水冷水都要省着些用。
鱼奴将热水给了他洗碗,便要再砍些柴烧些热水。
她朝厨房外走去,莫七喊道:“你在这陪我一起吧,在一旁看着就行。”
鱼奴心中有些不安,心知他是身份尊贵,哪里做过这些粗活,万一哪天想起我对他如此无礼,寻衅报复,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便在一旁守着。
正胡思乱想,莫七说道:“你觉得不觉我们这样好似寻常农家恩爱的小夫妻。”
鱼奴惊诧:“你愿意与我在这草庐中做对寻常夫妻吗?”
莫七笑道:“有何不可。”
莫七享受这种平淡又平凡又真实的生活。
回了梁州,不知道会有多少烦心事,恐怕再难得清闲时光,真希望就留在这一刻。
鱼奴说道:“极好,那以后你挑水来你种田,你织布来你耕田,你洗衣来你煮饭,碗儿碟儿都归你管,可好啊。”
莫七一脸的愤恨:“那你做什么。”
“夫人,夫人,一人管着两人,自是要负起监管之责,哈哈。”鱼奴笑着,像块糖,落在了莫七心上,好甜。
“我明日就走了。”莫七轻轻说着:“这次嬛嬛得你们相救,不胜感激,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只管说来。”
鱼奴心意渐凉,冷静下来,我在他心中便是那些东西便了结了的。她以为,他们的交情,一切不用多说什么的!
我什么都不要,便让你欠着,世上人情最难还。
她笑着,很是骄傲:“有啊,我欠你的一笔勾销,虽说互不相欠,但不是还有你妹妹吗,你别忘了这几日我端茶倒水又煮饭的情谊就行,肃王殿下。”别忘了,我。
莫七应着:“自不会忘。”
莫七犹疑着,又叮嘱:“嬛嬛是公主,流落在外,恐生谣言,还请你,为她保守秘密,万勿与人提起山中诸事。”
鱼奴自然明白:“好说好说。”
天一亮,鱼奴推开窗,见远处白蒙蒙的天空露着半个朝阳,看来今日又是晴好的一天,在厨房一番忙活,听见有人敲院门。
一开门,是随风,他将马车停在院外,大步进了院子,对鱼奴笑了笑说道:“小菱儿,我来接莫七。”
莫七从屋里走出,嬛嬛四儿许还紧随其后,鱼奴说道:“我给你们备了些吃的,我去拿来。”
她进了厨房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胡乱抹了抹,临出去又换做一张笑脸,将一篮子吃食递给四儿,不住叮嘱他们,路上慢些。
嬛嬛忍不住红了眼眶:“姐姐竟不留我们用了饭再走嘛。”
许还正抹着眼泪,嬛嬛轻轻为他擦掉眼泪:“我会记着你的,你也莫要把我忘了。”
许还哭着伸出小指:“拉钩。”
两人拉着钩,许诺一百年也不会将彼此忘掉。
马车一走,鱼奴便把门一关,哭了起来,只觉得很是伤心,她听见马蹄声渐行渐远,打开门看了又看,却只瞧见远远的小小的车影,忽然觉得这几日仿佛做了一场梦。
第42章 林家郎探病
鱼奴坐在桌边托着腮,回想这几日光景,自在又热闹,好生怀念啊。
忽听耳边有哭声,许还正用手抹着眼泪,鱼奴看他一个男孩子哭成这般模样,便安慰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许还边哭边说:“姐姐看他们走了不伤心吗?”
鱼奴佯装洒脱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聚散无常,缘分天定,有缘自然会相见,我不伤心,你也莫要伤心。”
她停顿下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萍水相逢,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他们是沧海月明,我们是衰虫秋草,相隔海天。”
许还闻言哭的更伤心了:“不会的,我和嬛嬛约好一定会再见,啊,呜呜呜!”
鱼奴忙劝慰他,见得到见得到,但是你得先安身立命,这才是当下要做的事!她有心让许还随卢神医学些医术,许还本就是世家出身,若是听之任之,真是可惜了,她教着许还聪明些,多往卢神医跟前去些,帮他采些草药,理医册。
自己呢,好生休养,治好咳疾,再好好照顾阿越!
不知道随风师兄有没有和师父提起我,不知道莫七回了梁州还会不会急着在这的光景。银盘山日子过的缓慢,与世隔绝,好在有阿越、许还作伴,还有小飞鱼打发时间,日子倒也清静安宁。
转眼二月下旬,冰雪消融,山色翠微,银盘山上开始有人去踏青赏红,还有些远道而来的游人。
鱼奴无心游玩,见阳光和煦,春风正好,便拿了锄头去整理院内的小菜园。
她瞧着菜畦里的嫩芽,想到了满地的小菜青葱可爱,便很是高兴。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只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小菱儿”。
鱼奴缓缓起身,很是惊讶,林江、鸠儿:“你们怎么来了?”
林江只觉恍如隔世,小别重逢,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粗衣荆钗,素淡如水的人与除夕节那个明媚动人的小仙官是同一人,这分明是度月山间精灵般的她又回来了。
林江心中思绪翻涌,他跑上前,紧紧的搂着鱼奴,鱼奴手足无措地任他抱着,鸠儿和刚从屋里跑出来的许还不好意思地背了过去。
鱼奴尴尬又羞涩,但难得他一番好意,前来探望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感动,便拍了拍林江后背,轻轻推开林江。
“我身上有病,别连累了你!”鱼奴说着,不自在地拂过耳边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