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鱼独去闲(34)
“你叫莫七,他们唤你五哥?”
“我在家中排行第五,他是我堂弟,自然叫我一声五哥。”莫七端详着笛子上诗句。
“那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鱼奴又笑着问。
莫七自得一笑:“炤延。”
“张炤延?张炤延!好名字!”鱼奴嘀咕着,朝他明媚一笑。
张炤延?莫七有些失神,忍不住笑了,又忘了先前的不高兴,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趴在栏杆处望着彼此,从节庆说到季节,从季节说到节气,从节日说起天气,从天气说起人情,从坊中伎人到示剑山庄,又回到眼前,说起安丰,他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鱼奴很是好奇。
莫七道:“那位白姑娘,咱们都认识。”
鱼奴屏息以待,莫七将安丰与白荷的一番往来说了出来。
鱼奴闻言,便急了,说道:“这个安丰,看着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登徒子,师姐自然是看不上他。”
莫七笑道:“王安丰是丞相府的嫡公子,虽说人风流了些,但也算得上性情中人,怎么,你就不怕耽误了你师姐的好姻缘。”
鱼奴道:“门楣高些便算好姻缘了吗,两情相悦才能相濡以沫,你可千万别告诉王安丰师姐的事,兴许过段时间他就忘了。”
莫七笑笑:“我觉得他倒是挺好的,只是侯门深似海,确实不大适合白师姐。”
“刚才安丰所诵之诗出自《诗经》,你可知道何意?鲜我觏尔,我心写兮。”莫七忽而问道。
“何意?”鱼奴望着他。
莫七轻笑:“今日见到你,我心中很是欢喜。”
鱼奴粲然一笑,红了脸,又轻叹:“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我是这个鲜。”
她知道,莫七恍然失神,这大年下的,竟生出相怜之感,一时感伤。
楼下曲乐之声传来,鱼奴轻轻问他:“她们唱的好听吗?”
莫七依旧望着楼下,道:“恩!”
鱼奴又问:“那我呢,我唱的好听吗?”
莫七皱起眉头说道:“你没看到人被你吓跑了一个,吓倒了一个,以后还是别出来唱了,实在想唱就私下里唱给我听吧,也就是我不嫌弃你。”
鱼奴听了大笑,咳了两声:“这么多会唱曲的你们不找,偏来找我,哼!听了我的小曲,这账谁来结啊?”
莫七故作疑惑:“结给我就行了,就属我听的最认真,随便给点就成,我不计较多少的。”
鱼奴恼了:“哼,两清了,以后再别想诓我唱曲给你听,咳咳。”她又咳了几声,许是今日去玉山吹了风,又饮了酒吧。鱼奴并未放在心上。
白雪音带着个白衣公子进来了,两人一抬头便看见莫七鱼奴在楼上栏杆处有说有笑,两人太显眼,都着锦衣,身姿卓尔,谈笑风生,任谁看到,都免不了张望。
那白衣公子面露不悦,白雪音带着她回了院子。
那公子装扮的人正是莫清苓,今日跟着白姑姑去了各处商号,男装打扮方便些,谁知一进门看到那一幕,清苓嫉妒又气恼,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白雪音劝慰道:“清苓,别生气”。
清苓一时十分委屈:“白姑姑,自从她出现,莫七就爱围着她转,你看看他们,成何体统。”
“莫七玩心重,他对你不一直很好。”白雪音安慰着:“他的家世还瞒着我们,对你何曾隐瞒,如今还请了你和随风去他府上,可见对你不一般,好了,你要相信他,春风化雨,他会知道珍惜的。”
送走了莫七,已是三更半夜,鱼奴十分困倦,又饮了酒,更觉晕眩,亏的细柳端了解酒的茶来,喝下便好了许多。回屋倒头就睡。
第二天见她迟迟不露面,金环便来敲门,一进门,还没说上话,鱼奴又倒在床上,金环笑道:“日上三竿了,闻鸡起舞的小仙官今日怎么了?”
鱼奴一开口觉得喉头一阵疼,发出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舒服。”
金环上前试探,只见鱼奴面容憔悴,嘴唇干的起了皮,又摸了摸她额头:“老天爷啊,怎么这么烫,我去叫人。”
金环一出门便撞见细柳进来,也顾不上言语便跑出去了,去了后院寻白姑姑,偏白姑姑不在,只一个白衣公子打扮的姑娘在屋里。
金环一时也呆住了,莫清苓放下账册道:“姑姑出去了,有事和我说。”
金环便将鱼奴病了的事禀了清苓,清苓不急不慢道:“知道了,下去吧,去忙你的,不要多管闲事。”心想这个小宋菱,昨晚与莫七在一块何等精神,这便病了?我才不信,矫揉造作,做给谁看。
见清苓像没事人,金环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多言语,只得出去了。
她给鱼奴端了碗水,鱼奴撑着爬起来喝了几口说着:“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金环很是心疼:“你先躺着,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
鱼奴盘算着请大夫又要花费,打起精神笑着说道:“不用,不过是寻常风寒,要不你帮我抓点药。”
嘱咐完,鱼奴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奴只觉得浑身燥热,干渴的很,起身去倒水,身体绵绵,十分无力,头重脚轻很是眩晕,勉强喝了水,冰凉的水沁的五脏六腑冷极了,鱼奴看一眼窗外,竟已是傍晚了,这一日粒米未进,无人探问,病重极其脆弱,稍有不适便十分委屈,鱼奴消沉极了,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病了痛了,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那时的便盼望着有一日,寻一个疼惜自己一心一意可依可傍之人,小院一方,相公一个,娃儿两只,她想着将来自己若是有了孩子,一定拼死的去呵护他,疼他,爱他,不叫他受一点委屈。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外祖一家,哥哥一家,师傅、莫七、玉无双、红情坊所有的人。越想越是低落。
“砰”的一声门开了,金环和念念进来了,金环十分急切,搂着鱼奴急急问着:“好些没,别哭,会更难受的,今日都是我不好,许妈妈不许我出去,到现在我才脱开身,你饿不饿渴不渴?”说着金环去倒水。
念念将几包药放在桌上,上前扶住鱼奴,柔声说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病成这样。
金环忙跑去煎药,嘱咐念念好生看着鱼奴,鱼奴像只温顺的小猫趴在桌上,念念解下斗篷给她盖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我懂!
只是你却不懂我,说是姐妹好友,你可曾真正把我放在心上,你知道吗,我多羡慕你,有白姑姑护着,出淤泥而不染,那些高门子弟对你另眼相待,你瞧瞧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坊里的摇钱树,旁人的工具,有的甚至是父母送来的,成日歌舞声色,勉强度日,好不容易攒些银子全都供养了家里,想谋个好出路,去了人家院里做家伎,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你瞧瞧你无牵无挂,自在洒脱,你总说你不愿和我们相争,却得了所有,你可知你瞧不上的,正是别人百般渴求的。
鱼奴迷离的看着念念,她神色冷冷的,见她说着什么,只是一句也听不清,渐渐又迷糊起来。
念念又道:我从前也有过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如今更知道人情凉薄,谁也靠不住,如今对我好的人,哪一个不怀着些私心,我勤学技艺,周旋于酒色中,不过希望有一日我能做的自己的主,我那么努力,可是你,只是白姑姑一句话,什么都不用付出,便唾手可得一切,看到没,你病了,你敬重的师父呢,红情坊那些平日与你交好的姑娘们呢?都佯装不知,唉,原来咱们都一样,原来如此,念念轻轻一笑。
不一会金环端了药过来,阿越得了消息端了火盆来,念念给鱼奴喂了药,阿越又端了热粥过来。
鱼奴悠悠转醒,看她忙忙碌碌,强撑着说道:“别忙了。”
金环安慰她:“只要你快快好,我做什么都值了。”
鱼奴虚弱道,我可能还要麻烦你些事。
金环道,你说,我一定为你办妥。
鱼奴拿出银子,交到金环手上:“你的银子还你。”还是安丰大方,舍得给银子,那个莫七,昨晚听我唱曲竟还要我付给他银子。
鱼奴又与金环说了穹南街那小院一事,她已经定下,寻思付了租金便让林江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