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难当(43)
而朱管事再次登门,就算什么都不说,其余的管事只会以为他交代了假账一事,反水的盟友在各有私心的联盟里,见死不救是最后该有的结局。
外头候着的大丫头冷红挑开帘子,疾步往里走,深深一礼:“大娘子料事如神,朱管事又来了,这次他让奴婢给主子带句话,要大娘子一定要见他”
“什么话?”沈静萱颇有些好奇
“大娘子且听我学来”冷红模仿方才人的模样,哭丧这张脸道:“姑娘,求您同大娘子说,奴才狗胆包天,昏聩迷了眼做了对不起王府的事,如今弃暗投明,还望大娘子网开一面,许奴才一家一条活路,奴才定肝脑涂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红仿的太像,沈静萱仿若看见朱管事那张滚圆的四方大脸,两条八字胡以及那颔下堆叠颤抖的下巴,乐不可支道:“行了行了,你去传他来就是了。”
“唉,奴婢这就去叫人进来”冷红说着往外走了
沈静萱让人扶着自己,在堂内上首落座,理了理头面上的首饰和衣襟上的褶,同海棠打趣道:“你说待会朱管事是不是要将那说再赘述一通?”
海棠也憋着笑道:“奴婢觉着大有可能,朱管事瞧着机灵实则在府里诸多管事里最不懂得变通,来来回回都是说那一套说辞,没劲儿”
“他要是机灵能最早送到跟前来?”沈静萱反问
“还真是”
说话间冷红带着人进来了,朱管事低垂着脑袋,滚圆的身子拘在一件褐色铜钱纹打底的衣裳下,撑起了上好衣料,活脱脱的财神爷打扮。
他见着人,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先跪在地上,纳头就拜:“奴才狗胆包天,昏聩迷了眼做了对不起王府的事..........”
说的又急又快,公鸭嗓刺耳得很,跟冷红学的一字不差,沈静萱同还海棠打了眼神,两人眼中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好在自己忍住了,没笑出声,否则激恼了人,问不出后头可就麻烦了。
定了定神色,沈静萱脸色沉了沉,换了副冰冷的面孔:“朱管事此言,我倒是听不懂了,不知朱管事所言的狗胆包天,包的是那片天,何方胆啊!”
“这... ...”朱管事闻言猛地抬起头,两相对视,一股透骨的凉意直窜天灵。
沈静萱天生昳丽,眼尾微泛着些胭脂红,含笑时潋滟的眼尾带着勾魂的媚|态,一双柳叶眉垂着秀气,琼鼻高挺,点绛朱唇,难得的一张芙蓉面。正巧也因那双眼,当里头碎着寒芒时,浓郁的长睫一抖,尽是凉薄无情。
朱管事原以为大娘子光有一副好容貌,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受了委屈只会朝王爷哭诉,可如今一瞧心中惊醒,暗恨能被自家王爷选上的,真能是绣花枕头?说不定王爷之所以传召皆是大娘子的授意,当初想让人知难而退的蠢念头在脑海里滚过,直惊出满身的冷汗。
“奴才该死,不求大娘子原谅,只希望看在奴才弃暗投明的份上能给犬子糟糠一条生路”
“如此看来,朱管事是知道自己所犯何错了”沈静萱顿了顿道:“哪我有句话要送给朱管家,内宅里生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合求来的,生路是你自己拼了命挣回来的?朱管家可明白?”
“明白,奴才明白”朱管家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从头到尾自己是中了别人的算计,他自诩看人有些手段,独独小巧了这根基薄弱的大娘子,果然咬人的狗不会叫:“大娘子有何要问的,奴才毕竟知无不言”
沈静萱要的便是爽快人,既然满盘皆输又何必咬死不认,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墙倒众人推,都不好货又讲什么胆肝相照。
将些许不明白的地方她朝人一一问过,虽然她查清了许多不明的账目,到底还是杯水车薪,多年来的账真要核对清算,她沈静萱耗费月余也是够呛。
她要做的不是驱除所有的管事,因为若真是如此,整个王府根基动摇,于自己而言百害无一利,只需废了那些延伸在外见不得人,那些会引火烧身的地下庄子交易,些许手里不干净的留不得。
王府家大业大,好比丰硕的米缸里生出些米虫来,主子只会挑出个头大的祸害除去,彻头彻尾除尽,耗费的人力物力只会远胜养这些米虫失去的多。
第36章 游猎将开,其祸将倾
众木成林,扎根盘结,狂风过境亦能不动如山,可若一木失火,祸及萧墙,满林难逃灰烬的下场。
朱管家是失火木,他曾经合谋者便是青木林,最先烧起来的是王管事,接着又是刘管事,张管事等人,由一牵十,由十牵百,最终火势蔓延,添假账的管事全都啷当入网。
王管事指着人,痛骂:“朱友年,你狼心狗肺,枉你我知交多年,大难当头你竟拉我下水?真是瞎了眼啊”
“你又能好到哪去,王跛子,张广生那些账你比我清楚,我与他素来交情浅淡,他因何会被揪出来,你不扪心自问,反倒对我咄咄相逼”朱管事反唇相讥,眼里带着你又是什么狗东西的不屑
“我... ...”王管事一甩袖,偏过头去。
一时静下来
屋子里青袍的绛服的,玉簪的,木簪的,满当当的挤满了整个屋子,三两个站着,多半坐在椅子上,王管事和朱管事刚刚闹得凶,脸上争吵涌上的绛红还未褪去,气鼓鼓的往花木椅上一坐,灌了一大口茶问:“现在如何是好?我们所行之事大娘子已然知晓,那么多银子我可掏不出”
“这是掏银子事?”王管事嘲讽道:“这些事见不得光,主子家眼中一个两文银是偷,十两也是偷,王府家大业大真会计较这些个油花?大娘子看重的是忠诚,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们难不成没听过?”
有人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 ...大娘子要遣散我们?”
此话一出,嗡地一声,人群都炸开了。
“这怎么能行,我在王府做了一辈子,临到老被逐出去能有什么盼头?这是要我这条老命啊”
也有人心存侥幸:“若真将我们都逐出去,王府岂非自损断腕,这个节骨眼上,一些账不是那么好清算的”
有人泼冷水道“我们都是签了身契的,主子家不会允许不忠之人,纵然断腕枯竭的只会是我们,主子家把我们逐出去,天大地大没有身契傍身,京城哪里还能容得下我们”
大乾每家每户皆登记在册,奴仆则记在主子门下,身契是立身之本,衙门有司不定时巡查,若是查到没有登记在册的人口,那是要进大狱的。他们在王府里风光了大半辈子,签的是一生的死契,真被赶出去,下场比打死更凄惨。
闹哄哄的,有人哭着抹泪悔不当初,有人则在埋怨为何要供出自己,可谁也怪不了谁,因他们自己并非全然受害,他们拖了人下水,皆非无辜何来清白高贵一说。
“都停下吧”朱管事疲惫的摆了摆手,面色青灰颓败道:“你我项上这颗脑袋,早不在自己的掌控,大娘子既叫我们在此候着,多言又有何意?都等着吧!”
沈静萱正梳洗装扮,这些日子总算是将刺头挑了出来,接下来便是最难的,这些个人如何处置?真逐出去?外头那些账目零散杂乱,暗着明着许多只有混迹半辈子的管事才理得明白。
可若是就此不闻不问,显然不成,叛军在营,谁知是蛰伏还是真心归顺。
“海棠,你说这人心怎就如此复杂,贪字害人,王府给的月钱,加之主子各种赏,肥差里的油水,怎还填不满那些人沟壑”沈静萱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正了正衣领。
“谁说不是呢,家大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冒头”海棠扶人起身:“大娘子心中是有数的,那些个管事已然在厅内候着了,奴婢想要不便晾一晾他们,他们自乱了阵脚,大娘子处置起来也能得心应手些。”
沈静萱挫了人脑门一指,笑道:“你个鬼灵精,不过所言正合我意,这些日子耗费的心力可不得叫他们心惊肉跳一场”
海棠递过热乎的七宝酥茶,甘甜里带着奶香,就着几碟豆糕吃下去,实在解馋。既然有心晾着人,沈静萱在吃喝上多磨了时辰,她问人:“昨日王爷提起的游猎大会你可打听到了?”
海棠点头,一五一十的道:“这游猎大会说的好听些是游猎,实则是京中权贵攀比家中美眷,那些还未许人的姑娘同样会出席,为的是相看郎君,上至皇子皇孙下至达官显贵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