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难当(42)
卫氏唇齿发寒,她与人多年的情意竟如此不堪一击,自家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长子不争气,要是伶俐的姑娘真嫁给穷秀才,沈父又厌恶了她,她在沈家后宅还有什么出头之日,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上前搀起哭倒在地的姑娘,柔声道:“媛儿不怕,有母亲在,那穷酸秀才我们不嫁,你父亲不管你的死活,母亲来,我就不信我姑娘如此才情,哪家婆母见了不喜欢?”
“可...可是”沈静媛震惊的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父亲都不管了,母亲你在后院里,大娘子又不会管我,我就算是天仙也没人能看见,白费力气”
“说什么胡话呢”卫氏眉头一皱,斥责道:“母亲自有办法,不过为了富贵,有些东西豁出去就该豁出去”
“那....那母亲有什么办法”沈静媛做梦都在想嫁入豪门,做伯爵娘子,毕竟大姐姐娘也是妾,都是妾生的凭什么她能做伯爵大娘子,而自己只能嫁个穷秀才,捉襟见肘。
因着下头管事阳奉阴违,李长庚也知道半尺高的账本一事,承诺不插手,可近些日子他有心下犯嘀咕,自己前头才夸过的大娘子,归宁后整日里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据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说,屋里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真要一笔一笔清算账目?许多账目来去不详,时间久远,就算有纰漏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李长庚正满心疑窦,他闭关多日的大娘子总算找上门来了。沈静萱此来正是为的账目一事,她是来借虎威的。
既然那些管事不打自招,她又何必花太多的心思在上头?如今最要紧的是要他们分崩离析,秦时灭六国之计,用于内宅也无有不可。
李长庚一挑眉:“如此,可行?”
“王爷不信,只管试试”
李长庚另有疑惑:“若是那些人私下录好口供,便是问了又能问出什么?”
沈静萱笑而不语,这些日子她可不是真在书房里查那些狗屁不通的账本,那些管事吞吃了银钱,岂能没有油花显出来,她这些日子特地命人跟着人,又问了府里的老人,登时大喜,不为别的那些管事十有其三好赌,余下的在银庄田产上置办的不少,月里例钱是死的,多出来的自然就是那些人心虚的地方。
平时藏着掖着,如今她要做的是把人从阴暗里抓出来,且抓人的这只手,不是她也不是王爷,是这群互有猜忌的人。
朱管事近日悬着胆,继佟管事后,自己也被王爷传唤到书房,想起人从书房出来的苍白面孔,朱管事惶惶不安。书房内空无一人,案上砚台镇着叠上好的生宣,他上前问人:“不知王爷传奴才来为的是什么,还望兄台指点一二”
“王爷并没有告诉我,你等着就是”随侍油盐不进,不在意的摆手,出门时合上门窗。人一走,屋子里空荡荡下来,朱管事更加惶恐。
会不会是为的账目一事来的?照着连日来王爷宿在大娘子屋里来看,他们欺上瞒下一举真不定惹恼了王爷,他前头好几个名管事接二连三受召,好端端的人进去,出来皆是面色煞白,问人话就直摇头,半个字都不愿吐露。
朱管事生得一副财神脸,天圆地方的长相,留着八字胡,晗下长须隐隐遮着瞧不出层数的下巴,贼溜溜的鼠眼里尽是惊慌,他反复在书房内踱步,强压下心头的惊慌,额头冒了层细密的冷汗。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他人,他不过生会闷气就过去了,可换成自家主子,其中需揣测的就多了,朱管事如坐针毡,焦灼惊慌之时,忽地灵光一闪,想通了前头迷惑的事--为何那些人自书房出来闭口不言。
他快步行到书案前,从砚台下抽出压着的宣纸,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福正财庄,朱管事脸色霎时苍白,他不死心的往那叠宣纸看去,一样的草书体,笔走龙蛇下又是诛心的大字--永康赌坊,碎玉轩,东郊水田。
此刻,他内心的侥幸轰然破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脑海中不断回响--自己贪墨府里的银子一事,主子知晓了。
可明明瞒得天衣无缝,为何会露出破绽?王爷怎会查到他后头的账?福正财庄做的是田地房契的生意,月前他在永康赌坊输了大把的银钱,手头的银子,同赌坊画押了田产做赌注--而东郊十亩水田,便是同财庄兑了银子的,而京城地价比天高,光凭月例银子,他积攒一辈子万万是买不下如此大规模的,那些银子的来处并是从王府贪墨来的。
朱管事满心的恐惧,直到随侍来传话说王爷今日有事,管事可先行回去,不必再等了,他浑浑噩噩的回去,甫一进家门,并听到妻子刘氏的哭喊声:“天爷啊”
回过神去问出了何事,刘氏亦是府里伺候半辈子的嬷嬷,刘氏含泪道:“今日大娘子发话了,说着这月的月例银子扣下了,吃穿府里会发,皆按三等丫头的用度,你那里不知道哪些上门讨债的要的银子,这下可上哪去凑啊”
朱管事一听,整个人天旋地转,滚圆的身子立不住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刘氏吓得直哭,朱管事晕过去时想,些许事事瞒不下去了。
第35章 初掌内宅,祸害消
海棠沏了盏上好的碧螺春,热腾腾的递到人前:“主子喝口茶吧,热乎热乎”
沈静萱头也不抬“先搁案上吧”手里的话本正翻到兴起的地方,哪顾得上喝茶。
“是”海棠将茶盏一放,低头垂足站了会,欲言又止,熬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出口:“大娘子,朱管事今日上门来,明着是来向大娘子表效的,我们好不容易耗垮了那些刁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朱管事这只内鬼在,府里那些刁奴砌起的高墙从里头凿出来,大娘子不费力便能一网打尽,大娘子为何不见?”
“不急,有些事吊一吊,悬在高崖上的人总归为了活,会不顾一切”沈静萱翻页的手顿住,既然她着手料理内宅,海棠身为自己的心腹,沈静萱自然不会瞒她,反而些许事由她出面更好。
府里的月钱是有定数的,都是替主子办事拿的卖身的钱。天下没有无缝的墙,那些贪墨的,总得有去路,或是存在钱庄,或是挥霍两空。这一入一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命海棠去查的就是那些月例之上的银子。
朱管事其人好赌,得空便会往赌场里钻,并没财神爷的福气庇佑,一吊子钱进去,半吊子不满的出来,妻子管不住他裤兜里的银子,家中半大的孩子还在上学堂,笔墨纸砚,束脩哪一样不是流水的银子
掌管府里采买,是件正儿八经的肥差,妻子日日在耳边念叨日子紧,忧心孩子仕途,这白花花银子摆在面前岂能不动心,只要他手头巧,主子没查出来便能无事。
天降的银子迷花了人的眼,笔杆子一瞥一捺,就能换德累死累活也得不来的银子,岂不太容易了,乱花迷人眼,挪用府里的钱,朱家的钱使得舒坦了,好赌的性子越发不可收拾。
这人一旦放宽了心,将弱处显出来,离死也就不远了,既然好赌,沈静萱就让他一次尽兴,寻了赌中高手,为的就是把人套进去,赔个精光。
依朱管事惯犯的性子,他定以为能从王府里挪来银子,只要兜得住明面上的账目,尽不需顾虑。
可朱管事棋错一步,自己先头风平浪静抓耳挠腮几日,为的不是示弱,而是引君入瓮。如此还不至于让朱管事走投无路,到跟前来认罪,故有了传召一事,最后自己扣下府里下人的月钱,绝了他喘息的机会,果然今日人便来了。
“大娘子不怕其他的管事伸出援手?”海棠皱了皱眉头:“那样反倒将他们推得更近,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他们不敢,也不信”沈静萱笑着将书籍搁在书案,磨了磨茶盏边缘,热腾腾的白气如昙花一现,看不真切:
“从朱管事今早踏进听风阁,他们之间已然是两方阵营,你说我为何不见人还安排人在耳房候着?这人心隔着张肚皮,谁还没个猜忌,有些要命的猜忌经不起挑,他朱友年大早来求见,为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会怎么想”
不信二字,在于府里头的管事一一受了传召,同样困在一间房里,同样的白纸上写着触目惊心的字迹--那是他们恨不能烧成灰烬,贪墨王府钱财的佐证,如今陈列在眼前,意味着那些事瞒不住了,他们如此硬撑着不过是不想做出头鸟,信任二字早已经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