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难当(25)
“母亲...”贾氏含泪的点了点头,随后拉着垂头丧气的沈父往自个院中去了,沈老太爷从椅子上起身,他瞧了瞧坐在一旁拘谨的孙女,又在老伴眼中瞧见复杂的神色,他心疼老妻,宽厚的肩膀将人一揽道:
“这事还没到山穷水尽,实在行不通明早我便往宫里递折子以求面见官家,你不是有相中的人家了,说人家相貌墩厚纯良,且人家也很满意咱家丫头,那老夫就舔着老脸去求官家讨个恩典下道赐婚圣旨,总归不会将担子都落在你身上,当年便是因为我沈家多事之秋景儿的事你才不愿追究,苦了景儿好生生的没了也没个公道,萱丫头绝不会这样了。”
沈老太太红了眼眶道:“是啊,沈家虽不比那时了,多少是多几分希望的,你也别愧疚,这人生来有命,富贵要走强留也留不住,你先回屋去,我与五丫头今夜就宿在暖阁里,有些话是时候说与她听了,不为其他,便是为的那未卜的前途,她临出门子的姑娘是时候该懂得了”
“好”沈老太爷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你也不必与她说的太厉害,有些事过犹不及,过早看透明了不定都是好的,她个姑娘家心性胆子难免弱些,一些事还得靠日子自个摸索”
沈老太太露出夜里来的第一次的笑脸,她道:“我知道,这些事我比你懂得分寸,你不是常说沈家的丫头都是上好的胚子耐得起风吹雨打,怎的又担心五丫头心思娇弱了,老爷的心也是偏的”
沈老太爷竟没有反驳:“日久天长,偏心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而已,倒是你一把岁数了还在儿媳前失了分寸没来由叫人笑话”沈老太太面色一恼,老太爷深知老妻嘴里功夫厉害,不等人开口直直往门外而去,人高马大的几步就在转角处没了影子。
“萱丫头”沈老太太坐在孙女身旁,瞧着人今日因后厨养出有些圆润的脸蛋,叹了口气道:“没事的,有祖母在谁也不能逼我们萱丫头嫁人,要嫁也得顺了自己心意,糟心的只管千好万好祖母也能替你一力担着拦在外头”
沈静萱红了眼眶,祖母上辈子为的自己操劳,原以为这辈子能不劳祖母烦忧,不曾想事与愿违:“祖母...”
她轻唤了声,心中苦味杂陈,其实她并未被吓到,生死都经历过的,议亲与之比起来真的没有好恐慌的。
上辈子她嫁的体面,结局却落寞心酸,她这辈子愿能平安顺遂便是好,上辈子没有康王求亲这段子事,自己一时恍惚才会失了神,回了路上她在想,若是康王随口之事不可违逆又该如何是好,沈家真的要为了他与康王相对吗?
无形中似有座看不见的囚牢将自己束缚着,纵然重活一生,可那座囚牢将她仅知的些过往旧事冲得零散破碎,拼拼凑凑竟看不出原本该有的模样
自己这辈子是不是还会因为无可奈何而出嫁,是走上辈子的路继而为的沈家入豪门宅院,还是为了恣意要一心疼自家的祖母劳心劳力,沈静萱举棋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一波,明天粗长,我终于有存稿了,哭了
第20章 水落石头(一)
是夜,夜无星子
贾氏初时没能品出沈老太太话里的滋味,回去丫鬟伺候着睡下,空了心思,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睡,心思烦闷的时候,忽有灵光一点,两岸朦胧雾霭退散,什么都清楚了,她猛地惊坐而起,重重一拍
屋里头因贾氏平日睡不安稳,未掌灯,今儿的床帷上又比平日里多了个人,这一下可不就拍错了
沈鸿鸣睡得正憨,清脆一声响亮,一巴掌打中侧脸登时一个激灵,醒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胡闹什么呢”沈鸿鸣,摸着火折子点了灯,面色黑沉满是郁气。
屋里起了灯,四下能瞧见了,沈鸿鸣红了一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晃,扎眼的很。
贾氏讪讪,她方才下手没个轻重,掌心缓了缓还有些刺疼,落在沈父脸上的力道可以想见,可到底是心里头的恐惧多些,她颤声道:“老爷,我这不是挠心肝的事想明白了,不慎忘了您睡在身旁,可是打疼了,正巧屋里有药,我且去寻来”
沈父眉头一挑,轻嗯了声“去吧”若不是他知道妻子素来直肠子脾气,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从那个嘴碎的下人口中知道今日他又去花天酒地,故意蛊整自己的。
贾氏取了药过来,替人仔细的涂在红肿处,沈父金贵贯了,这下“嘶嘶”个没完,满肚子的肮脏话却嘴边滚了一圈咽了回去,到底是同床共枕的妻子,那些个脏话竟没一样说得出口的。
用着帕子替人擦拭上药,贾氏嘴里不忘宽慰道:“老爷,抹了药,再歇上半天,明日老爷出府敷些粉倒也无碍”
那膏药是宫里头漏下来的,专门供里头贵人用的,说是效果颇佳,不破皮的外伤下,红肿不日便可消退,沈父受了无妄之灾,哼了两声不接话。
许是那巴掌打重了,连同困意一并消退了,沈鸿鸣睡不着并在贾氏是无意之举还是有心报复上来回辗转,他忍不住问道:“什么事夜里不睡觉了还一味的想”
贾氏面色紧了紧,她素来嘴上藏不住事,如今见沈父问了,一放手里的药膏,转身回了被窝。现下的夜里一件裘衣裘裤未免单薄了些,贾氏在外头一会的工夫腿上便有些知冷了,回到被窝捂着,那股寒气过去了才开口:“也不是什么事,是今儿母亲的说的话,我捉摸了许久意思,现下突然明白了”
沈鸿鸣一挑眉:“母亲夜里说的话不少,大娘子指的哪句?”
“就是...”贾氏不知因的什么不愿重复那句话,硬生生的连指带画,沈鸿鸣好半晌才明白,贾氏顿了顿道:“母亲说时面色委实难看,不然我也不会留心”
沈父还是不懂:“怎地这话还有玄机不成?”
贾氏叹了口气,男人的心思原不如女人的细,她往被窝里挪了挪,后解释道:“玄机不见得,但老太太夜里的火气怕是因的这句话而起的,老爷,前头的事我不明白,可自我入沈家以来母亲一直是慈祥仁面,往常动脾气也是有的却从未像今日般...不留一丝情面”
沈父闻言一顿,醉于美酒佳肴的心此刻收了回来,他点头道:“你如此说倒真是不同寻常了”
“夫君也是这般认为便好”贾氏道:“所以这里头肯定是藏了些我不知,甚至夫君也不知的事。老太太不许五丫头与康王的事,官人,恕我多句嘴,没到出嫁前谁也不知将来的夫家是谁,康王未上门求亲一切都还尚早,老太太眼中这门亲事却是定了般,死活不同意,我夜里想了想,只当想出了些缘由来”
"你说无妨"
沈鸿鸣淡淡道,他将枕头垫在身下,半躺着身子寻了个爽利的姿势,贾氏往他怀里挪了挪,枕在人的身上
。“我猜测应当是有只手在后头将沈家同康王搅在一起,且这只手本事通天,便是康王连同权势滔天的唐国公便也无力回天,只能顺从,老太太应是先头猜到了这只手才会惊变”
“康王心府深沉,国公也是老谋深算,能让他们联手都无法撼动的,满京城怕只有一人了”沈鸿鸣低头看了眼贾氏
因背对着人,贾氏瞧不清夫君眼中的惊诧,她只顾自的说:“夫君业是已经猜出来了,那手只能是当今官家,康王殿下无后一事早已在朝中议论纷纷,说是笑柄也不为过,可官家为何不管不顾任凭皇家颜面一损再损,我一介女流猜不出上头的意思
康王今日之言无非是借东风行事,那些对付他的人定会大作文章,把人逼急了,官家觉得皇家颜面尽失,为了挽尊下旨赐婚,沈家便是有千百张丹书铁券也不敢抗旨不尊”
贾氏眼中恐慌闪没,道:“如此康王与沈家势必会被拴在一根绳上,如今官家身体有恙已人尽皆知,储位空悬,我姐姐不过是因小外甥便横遭猜忌,康王可比我那不成气候的外甥强多了,储位之争里定有他的一席之地,沈家若与他联姻,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
话至此,恐惧渗进贾氏的骨子里,沈鸿鸣突然伸出手在人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抚,继而补上了后头断了的话,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回荡,透着股不明的意味
“败了,一朝皇帝一朝臣,别的武将文臣还有弃暗投明的机会,而与康王翁婿之情的沈家,下场只能是随康王一道消失在繁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