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难当(3)
沈父知对不起嫡女,却也无法挽回沈家破败的局面,只能硬着头皮违背母亲应下了勤恭伯府的亲事。
沈氏到底是嫁了,她不愿祖母拖着垂老的身体与自己那没有半点滋味的父亲周璇,小小的沈氏内心里最偏的是那能喂她糕点美食,为她添衣问暖的祖母。
出嫁当天,沈老太太含泪的把孙女送出门,苍老的嗓音里满是嘱咐道:“你夫家里头都是能吃人的虎狼,祖母没用,护不了你,你只记得要想活下去对你那不知检点的夫婿不可生出半分情谊,琴瑟和鸣你更是想也不要去想,唯有手里握着银钱握着管家权,生了嫡子,你的日子才能长久”
沈氏当时不解祖母意,只胡乱的点头,在花轿里默默垂泪。待入了伯爵府,自己那素有浪荡之名的夫君挑开她的盖头,那时沈氏第一次见除了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之外的外男,也不当说是外男,因这人是自己的夫婿,只觉这人生的好看,温文尔雅。
赵锦阳能在未定正房成家,依旧有诸多春心萌动的少女前仆后继,身材样貌不乏是有过人之处。
沈氏初为人妇,正是三月桃花别样红,赵锦阳哪里受得住,当是浓情蜜语不断恩爱缠绵不休。沈氏虽说心思比同在闺阁里的女子通透,可到底未经人事,一时祖母的嘱托便抛之脑后。
待新婚夫郎拈花惹草的本性显露出来,手里的管家权银钱都叫那人三日一蜜语五日一缠绵套了去。
沈氏届时想寻回来权力,已然是有心无力,她有了身孕,有了为人母的情绪,她一心只扑在孩子身上,因那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血,是她生在世上唯一亲近的血脉。
可惜她盼啊盼,盼到看清丈夫俊朗面容下丑恶的嘴脸,盼到在伯爵府几近无立足之地,那孩子终究没有保住,连着自己也一并搭进去了。
沈氏眼皮渐渐的睁不开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漆黑,她低低的喃喃,声音如鸿毛,轻飘飘的落下,又被吹进屋里的风打散,她说:“沈静萱,你真可悲”
好好的豪门嫡女,过的竟不不如良家妾来的姿意,来世宁为农家妇,也不再入世家里的削金窟。
轰隆隆,天际滚雷大作,刺眼的白光刺啦啦的划破了长廊的昏暗,映得四下一片大亮。
海棠心没由来的慌乱起来,她步履匆匆的掀开帘子进到屋里。只见床榻上,沈氏祥和的伏在绣枕上,枯瘦的面容下挂着一丝恬淡。
“夫人...”海棠只以为人是睡着了,她走近想添件衣裳,手指在触碰沈氏身体时,海棠惊得瞪圆了眼珠,沈氏身下一片殷红,血迹漫出了人能遮住的方寸之地,触目耀眼,海棠身子一软倒在了床前,悲怆声如杜鹃啼血:“夫人...”
哗啦一声,门帘被掀起,一道本不该出现的身影此刻立在了屋里,赵锦阳此刻身上满是泥水,带着雨中浸泡的寒气,星目里不见半分往日里的云淡风轻,他如厉鬼般攥着海棠吼道:“夫人,她...怎么了...”
海棠不答,只觉得眼前的是吃人的鬼怪,可怕且令人作呕。
身后快要折腾散架的老郎中揉了揉老腰,上前诊断,只一搭脉苍老的面皮狠狠地抖了抖,他道:“脉搏尽消,药石无医,这人是没了呦”
赵锦阳闻言摊在地上,湿哒泥泞的头发贴在脸上,他双目失声,呓语般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昨日...昨日你还轰我走呢,怎么会没了呢.....”
天边的尽头闷雷滚滚,似在嘲讽呓语的人--这是真的,别白日做梦骗自己了。滂沱的大雨里,冰凉的雨水洗净了这座伯爵府里的见不得人的肮脏糟乱,天凉气清。
第2章 重生
深闺里的一间女儿房里,瑞金麒麟纹的香炉吞吐着云雾,地上厚厚的盖了一层白绒毯子,瞧着便能知道会是怎样的绵软。
因正值隆冬丰年,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旺,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花梨橱前帷幔摇曳,里头的人辗转反侧似叫梦餍住了,睡的并不安稳,不时眉头颦蹙,耳畔嘈闹的声音滚刀子地在她脑海里翻搅。
沈静萱浑浑噩噩的惊醒坐起,眼中是梦里未褪去的痛苦与茫然,她愣愣地打量了四下的摆设,面上好一阵风云变幻。
她记得自己不是死了吗?那冰凉入骨,身体犹如蚁虫啃咬的滋味还在脑中清晰的回荡叫嚣,令她头痛欲裂,死人哪来的痛楚?可若是没死,那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沈静萱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绵软的被褥,心中百转千回,直至圆圆的指甲盖扣进血肉里传来尖锐的痛楚她才醒悟过来,她低头,只见一双白嫩嫩的手映入眼帘,呼吸不由得一滞。
这手不是她的....她的手早在寒冬天里落下了冻疮,又因时常浆补衣物,同她一样被糟践,是苍老丑陋的模样,绝非这样白嫩的能掐出水来,许是富态,手背上还生有几个不深不浅的肉坑。
正晃神时,屋外头的耳房里传来几声响动,应是叫房里的动静惊到,噼里啪啦一阵热闹后
一青衣婢女匆匆进来,小心掀开隔着的蚕纱帷幔,见里头的人竟醒了,呆愣愣的坐着,喜极而泣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您可吓坏海棠了"
“海棠?”沈静萱闻言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看着眼前包圆脸的小丫鬟,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以自己在伯爵府里的地位对方绝不会这般水灵富态,而且似有什么不对,望着那稚嫩的脸上几分来不及褪去的婴儿肥,沈静萱忽然明白了,年纪不对。
一个念头忽地在心头生起,她腹内犹如翻江倒海,却很快镇定下来,她握住海棠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竭力的掩饰下声音里的惊慌:“海棠,去...去寻面铜镜来”
海棠疑惑的看着自家姑娘,歪头瞧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不过到底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她并不多嘴,只径直取了面铜镜来。
沈静萱接过镜子,入手冰凉,直到看见镜子内那张记忆深处的脸时,仿佛身在梦里。
海棠发现自家姑娘丢了魂一样的抱着镜子忽悲忽喜的,她惊恐的想自家姑娘莫不是和三姑娘争抢的时候撞伤了脑袋傻了不成,这可如何是好.
她哭丧着脸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莫不是伤了脑袋,不成不成,我还是去禀告老太太寻大夫来瞧瞧才妥帖。”
说着这丫头就要走,沈静萱在巨大的惊喜的猛地醒过来,她一把拉住人,和颜悦色道:"我无碍,你且不必急着去回祖母,只是..."
“只是什么?”海棠疑惑道
只是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沈静萱能从镜中的自己瞧出不过是十二三出头,知道自己是重活了,巨大的喜悦自她脑中滚过,不过她断定不了具体的时辰,一时拿捏不准又不好明目张胆的问,毕竟重生一事太过离奇诡异.
强压下心里柳暗花明的喜悦,她换了个法子去套这妮子的话:“海棠,你方才说要寻大夫?为何?”别是这身子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毛病,那可真是乐极生悲了。
“姑娘,您还说您没事”海棠一脸幽怨道:“昨日您和三姑娘为了夫人生前留下的一对白玉貔貅起了争执,姑娘力小叫三姑娘错手推在了地上,脑袋撞了地,昏了过去,我看三姑娘肯定是有意的,明知道你可宝贝那对貔貅了还硬是要抢,平日里就没少来要这个要那个。
您不知道您昏了过去老太太脸青了,今日只老爷在家休沐,就并夫人和卫姨娘三姑娘一同叫到寿安斋里训话去了,想来现在还没完呢”
海棠以为自家姑娘估摸着是摔傻了,对三姑娘更是恨了,滔滔不绝将缘由抖了底朝天,尚不知叫人套了话去。
沈静萱可不知这妮子心里的弯弯绕绕,她闻言猝然就笑了,原来是回了十年前了,且那件事她的记忆颇为深刻。
事因自己那骨子里被姨娘宠坏的三姐姐非要讨要她嫡母遗物,寻常的东西她给了也就给了,因是没了亲娘养在老太太名下,她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那白玉貔貅是她娘死前反复叮嘱她要收好。
依她娘的话这对貔貅是外祖母留下来的,随着母亲带进了沈家,是沈氏娘嫁妆里意义不斐。
母亲那时握着她的手道:“你外祖蒙了难,迁出了京城这座繁华地,娘也不知他们去了哪,只知道他们叫娘等,等他们再回京城便来沈府为娘撑腰。
娘如今不行了,你且要护好了,若是没了,为娘下了黄泉也没脸面去见你的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