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枝头(41)

末尾半句,她顿了顿,还是吞进了嗓子眼,没说出来。

贺长云咬牙,盯着她倔强的面孔好半晌,“我是什么?嫖|客?林安和,你将自己看得太轻了。”说完,他松开拳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曲终人散,小院一片萧瑟。

安和坐在地上捡柴火,捡着捡着,泪流满面。她踉跄着跑进屋,取出那套做了很久的竹青色衣衫,摸了又摸,将其压进箱底。

这是她想在生辰之际,送给贺长云的袍子。

如今送不出去了。

便算了。

也是她这阵子被梦境迷花了眼,才真以为在这偏僻小村落,瞒住了所有人,她便能和贺长云,一生长相随。

——

“然后呢?”伶香坐在门槛上,听完安和的讲叙,小心翼翼的抱着赶集买来的布料,觑安和表情。

“没有然后了。”安和拍拍手,抱起地上的柴火捆成一团,语气平淡的通知伶香,“他走了,我们也要走。”

“走?为什么?”伶香懵了,布料也不抱着了,站起身就去拉安和,把人拖到身边坐下,“不是,好好儿的,怎么又要走?”

养了几个月,已经柔嫩起来的掌心被粗糙的柴火刺得通红。安和看了眼,捏紧手心,神色倦怠,“……下午这一遭,村里人应该都知道了,再留在这儿,日子也不会平静了。”

这件事闹出去,她在村里人眼中,怕就是那枚磕了缝的臭鸡蛋,惹人厌的苍蝇找上门来,村里人也只会认为是她的错。

“这都什么事啊……”伶香啧了声,把掉落在地的布料重新抱起,甩手往屋里走,“算了,走就走吧,反正过的也不安稳。”

门板吱呀吱呀,被风吹的晃晃荡荡。

安和瞧着晃荡的门板,累极的闭上眼睛,抱了地上的柴火,走去厨房。圆月挂树梢,从厨房的小窗看出去,能正正好的瞧见整个月亮。安和蹲坐在柴火堆里,痴痴呆呆地看着月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只是月亮过的,比她圆满多了。她这许多年,都没有圆满过。

正傻傻呆呆漫无边际的想着,伶香在院中惊叫,“安和!”

“什么?”安和手背擦了下眼睛,急匆匆跑出去,而后,猛然怔住。院里,半空中,稀稀落落的飘散着微绿的萤光,明明暗暗。

“我以前答应过你,会重新给你捉萤火虫。以后每年夏天,我都捉给你看。”贺长云凝着她面色,这才轻悄悄的从角落中出来,温声道:“今日事,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日后……”

贺长云有意服软认错,话说至一半,却被陡然截住。

安和拂开飘至眼前的萤火虫,静默片刻,笑道:“贺大人,我没有过去,更没有以后。您的日后,还是留给配得上您的人。”说完,她规矩的一福身,走进小屋,扣上房门。

她早已不是那个见了一点亮光就心满意足的林安和了。她现在是安和,命若浮萍,为着生存,苦苦挣扎的安和。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陷入寂静。伶香过来敲门,贴着门缝小声,“安和,他还在外面站着。”

安和蜷在门板后,苍白一笑,“伶香,你去睡吧,他站累了就会回去的。”

“啊……”这个劝不住,伶香转脸,又去劝那个,“贺督军,您这般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这样,您先回去,我来劝,待气头过去了,您再来?”

院中人声喁喁,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她迷瞪着眼睛,靠着门板,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见,她看见那年夏天的林安和。

精心的养着萤火虫,每天扒着窗户口,盼望着心上人早日出现。

第37章 姻缘债(十九)

昏昏沉沉一整夜,醒来后,院里已经没了贺长云的身影。安和心抽了下,开门扫洒,拎了篮子出门卖绣活,与平常无异。

太过正常了,倒显得不正常起来。伶香担心得不行,自早起便一步不离的跟着安和。沉默一上午,看着安和波澜不惊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安和头也不抬,将没卖出去的香包归拢到一起,挎了篮子准备回家。

伶香看着,立马跟上,一点不相信,“眼底下一圈黑,还说没事?”

风吹过来,吹开额前碎发,安和把碎发拨到耳后面,释然道:“这么多年,我们经过的事那么多,不还是活下来了么?”

这么多年辗转,她早吃够了苦。再难的事,她也能咬牙坚持。比昨日难堪许多的情形,她也受过。只当那些人变成了贺长云和林安秋,她就难以接受起来。现在想想,不应该的。

安和这么想着,笑笑,往伶香身边靠了靠,“活着最重要,不是吗?”

这话她总对安和说,安和总是抿着嘴角不应答,现在陡然从安和嘴里说出来。伶香心里五味杂陈,低着脑袋沉默许久,才牵出一丝笑,点头附和:“对,活着最重要……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

活着最重要,脸面什么的,不值一提。

得到伶香的承认,安和耸耸肩,勾了伶香胳膊,搀扶着往家里走,絮絮叨叨的与伶香说今后的打算。

“我昨天也想过了,再要寻一处落脚之地不容易,这里有房子,我们就先在这里住下来。至于村里人……就先别管吧……”

想到已经混熟的村里人,安和声音低了些,自言自语,“……我们把门关紧,应当不会有人来了吧……”

她声音又低又轻,伶香暗叹一声,搂着安和的胳膊紧了紧,“没事,我们过我们自己的。”

两人絮絮着,刚到村头,远远的便瞧见一群人围在家门口,对着院里指指点点,村里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再走近,才发现原是几辆马车停在家门口,枣红色的马匹甩着尾巴打响鼻,这才引得村里人纷纷驻足观看。

安和心紧了紧,拔步跑过去,拨开人群,看清院子的情况,重重叹了一声,不耐中透着无措。

院中央站着贺长云,除他之外,还散落着几个身轻体壮的家仆,进进出出,不间歇的从门外搬了各种家具进来。

小院被填的满满当当。

她呆着,伶香跟着挤进来,见了眼前的东西,也惊住,她拉拉安和袖口,指着发亮的红木衣箱,不敢相信,“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安和压了压呼吸,“这是他的房子,他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们又管不了。”说完,一旋身,看也不看贺长云,进去厨房,拎了米袋里最后一点米,下锅蒸熟,又炒了几个菜,热腾腾的端上桌,喊伶香来吃饭。

她喊人吃饭的清脆声音一响起,贺长云看看日头,挥散家仆,洗净手,再自在不过的走去桌边坐下。

桌上两双筷子,两只碗。碗内米饭浅少,只女人家每餐食用的几口大小。明眼人一看,便知主人家心思。

贺长云怔了怔,恍若不知,随手托起一只,执起筷子。

安和盯着他动作,见他真不知羞的端起碗,要动筷夹菜,眉头一紧,劈手将饭碗抢下来,转而放到另一边,就是不给他吃。

伶香这时正好走到桌边,见此动静,动也不敢动,进退两难的站在桌边不敢落座。

安和拉着伶香坐下,把米饭推到她面前,又拿了筷子塞到伶香手里,催促道:“吃吧。”

“……”伶香觑着贺长云面色,干巴巴讪笑两声,“这个……”

饭被抢了,贺长云也不恼,风轻云淡站起,走去厨房,取了干净碗筷,将剩下的锅底刮进碗中,回了饭桌,径直倒了些野菜汤进碗,埋头片刻,碗底一丝不剩。

“你……”安和胸口起起伏伏,终是忍不住闷气,她蹙着眉头看他,提醒道,“我记得这个月租金已经交了。”

“嗯。”贺长云挑眉。

嗯什么?安和有种对驴弹琴的闷气,她想了会儿,终是忍不住开门见山的挑明,“那您还不带钱,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您脸面怎么这么大?”

“哦,这样……”贺长云轻描淡写的笑,从袖口拎出一包碎银,推到安和面前,“那我现在给你钱,日后三餐,便交予你。”说完,贺长云施施然起身,往房内去了。

一日三餐?什么意思?

安和怔愣在原地,瞧着他清淡的背影皱眉头。

伶香也跟着顿了会儿,摸不着头脑,“贺督军这是要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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