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玉立的女孩,两股粗粗的辫子,笑容纯净。在那样的笑容里,在父亲平淡的叙述中,穆池知道,自己是在迁怒。
穆天恒是池海大师的关门弟子,穆天恒入门的时候,池家就只有池海大师和池云两个人了。穆天恒比池云大四岁,也算年纪相当,池大师选他,也是有招婿的意思。刚开始的时候,穆天恒年纪还小,并不明白其中的复杂,所以待池云很好。直到他慢慢长大,开始在外行走,自然听到了各种或尖酸或挑拨的声音,然后少年的自尊心就这么发作了。
池海大师自是看出了他的冷淡,也没多说,直至他临终之前叫来了曾经跟自己学艺的沈崇,穆家这边就彻底炸锅了。穆天恒看不上自家人的蝇营狗苟,也怨恨师父对他的隐瞒,所以在沈崇要带池云离开的时候,他是赞成的。他觉得只要池云离开了,他就不用再背着入赘的身份,他就可以坦坦荡荡的立身,所以他就这么看着池云离开了秦川,看着秦川池家凋零。
少年不知愁滋味,所以他天真地以为随着池云的离开,压在他头顶的大山就会搬开,但是,现实就是这么地残酷。池云前脚离开,穆家人接着就把他拱了出来。没了池云这个筹码,他们只能借用他这个池海大师关门弟子的名头,来抢占地盘。他不想答应,却不得不答应,所以他被迫去拉拢人脉,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出卖自己神圣的婚姻,然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看到那张照片,悔恨不已。他知道他错了,他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师妹。可是,这声对不起却没人会听了。师父已经在冰凉的地底,而师妹,已经远走他方,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相见!
这就是关于穆天恒的故事,简单而又复杂,充斥着人性的善与恶,充斥这世间的喜与悲。穆池虽然看不到父亲的神色,但他知道,他的心在滴血。所以他不敢再问,问池云的后来,问沈念池的身世,然后他就带着疑问,带着悲伤,带着愤怒,带着愧疚,带着他没法说出的千千万万种思绪回到了京都,来到了她的面前。
“对不起!”穆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除了抱歉,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他的歉意,还有他父亲的歉意,还有穆家的歉意,这歉意是对着沈念池,对着池云,对着池海大师,也对着秦川池家的百年荣华。
沈念池看着他紧紧攥着的双手,愣了一下,微微摇摇头,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这并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需要自责。
两个多月前,也有个人坐在她对面跟她说抱歉,相似的容貌,同样的愧疚,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没有回答,不是默默接受,而是用沉默表示拒绝。
有些人不需要被原谅,因为原本他就没做错什么,所以不该被迁怒。有些人不能被原谅,因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从来不是圣母,但她也分得清是非,所以,就这样吧!
第139章 玲珑玉心与老爷子们
“念念,想什么呢!”何然拿着筷子轻轻敲了沈念池的额头:“好好吃饭。”
沈念池回神,看着眼前的饭碗里摞成了小山堆,冲着何然笑笑,然后认真吃饭。
晚饭后,沈念池要去洗碗,何然把她推到一边:“洗碗的活儿不是女生该干的,伤手。”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棉布,然后挽起袖子开始洗碗。沈念池就站在他身边陪着,一个洗,一个擦,很快就收拾好了。
“说说吧,你们两个都聊什么了。”何然坐在沙发上,倒了杯果汁给沈念池。他下午去接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情绪不对,后来吃饭的时候,又见她发呆,自然是要问的。
“没说什么,他给我道歉呢。”沈念池窝在沙发里,双手握着杯子,神思不属。
“歹竹出好笋,穆天恒倒是好福气!”何然的话里满是嘲讽,嘲讽的是穆天恒,也是穆家。至于穆池,他自然是不喜欢的,他就是这么任性,就是会迁怒。不过他也没说穆池什么,他知道他家闺女是非分明,所以,自然不会在她跟前说穆池。
沈念池倒是没接话,慢慢喝着果汁。
何然不喜欢看她不开心,当然,更不喜欢她因为个臭小子不开心,所以转了话题。“下周一晚上有事吗?”
“没有,师哥有事?”沈念池感觉到了他的不爽,打起精神来。
“嗯,有几位老先生要过来,你也见见。”
“老先生?”沈念池看着何然,有些疑惑。
何然没说是谁:“你来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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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老先生们自然不是普通人,沈念池跟在何然身后,看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当中一人却是见过的,之前比赛的主评委区昊大师。
“小何,你这地方可真不错啊!”区昊大师一马当先地走过来,笑着说道,看见沈念池,眯眯眼:“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态度亲近。
“区大师好!”沈念池恭敬地问好。在这里看见区大师,再联想他之前为自己背书,也是知道肯定是何然拖了关系。
“这个小姑娘是?”区大师认识沈念池,别的自然是没见过的。看见她跟在何然身边,还跟区昊认识,也是好奇的。
区昊没等沈念池开口,就给她介绍:“这个是小何的师妹,沈念池,小姑娘手艺不错。”
其他几位老爷子交换了眼神,怪不得会无缘无故地请他们过来呢,这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几位老爷子看着沈念池柔柔弱弱的身子,虽然心里怀疑,但是没说话,反正都来了,待会自然会明白。
何然请众人进去,沈念池坐在一边给老爷子们泡茶。
区昊看她的架势,倒是更满意了:“你倒是舍得!”话却是对着何然说的,光闻着味道就知道,这普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
“大哥那里拿来的。”何然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东西的来处说了。看似随意,但是在座的都是人精,何家大哥那里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何然就这么拿出来招待他们,自然不是尊老,那么,哎,鸿门宴啊!
沈念池给大家斟茶,然后就去后厨忙活了。
等她走了,坐在区大师左手边的李老爷子说话了:“说吧,找我们来干什么?”不问明白不安心呢,谁知道何家小子要干什么。他们都老胳膊老腿了,可是没力气陪着他瞎折腾!
“这不是区师傅说你们好久没聚了吗!我就借花献佛呗!正好给我打打广告!”何然看闺女走了,开始无所顾忌地耍无赖。
“甭给我说些没用的,我还没老的糊涂了,赶紧说,不然走了。”李老爷子也算看着何然长大的,不吃他这套。
“行了,也该让你师妹看看你这样子。赶紧说!”区大师赶紧打圆场,冲何然使了个眼色,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别把人给逼急了,到时候吃苦的就是你师妹了!”
“那姑娘跟沈崇是什么关系?”温和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坐在何然身边的赵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厨房里沈念池的背影。
“我师父的孙女。”沈念池是办过出师宴,但是在场的就只有沈家的师兄弟们,而且沈念池做的还是池家的全面宴,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她。何然介绍她是自己的师妹,他们自然知道沈念池是沈老爷子的徒弟,只不过这个姓……
“怎么可能?”李老爷子声音有些大。他们都知道沈崇就只有这个儿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逐出家门,他们都在京都,自然知道沈初只有一个儿子的,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
“嗤!”何然冷笑:“可不是,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呢!明媒正娶的太太生的孩子,沈家堂堂正正的继承人,竟然都没人知道,可不是不可能嘛!
几位老爷子对视一眼,知道沈家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儿,而且看样子,只怕这个小姑娘才是沈老爷子认定的,不然,何然又怎么会把她带到他们跟前呢!
“你是个什么意思?”李老爷子是个急性子,想不明白了就问。
“没什么意思,不就带她来给你们看看嘛!”何然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几位老爷子见见沈念池而已,至于别的,他是不会做的。看着沈念池的背影,他闺女这么好,也用不着他再做什么了!
李老爷子显然不信他的话,还要再说什么,区昊拉了他一把,厨房的门开了,沈念池盈盈而立:“师哥,该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