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吃力的抬起头,但却漆黑一片。她苦笑一声,地牢昏暗漆黑,黑到她都快忘了自己已经是个瞎子了。
“快了…神女再受一会,就快了…”她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入耳畔。
“你是谁?”她张了张嘴,喉咙因为久未言语,只能发出沙哑刺耳的声音。
“圣心女,拜见神女。”她看不到那个女子,却感觉这本就宛若冰窖的地牢更加寒冷了三分。
“我不是神女…你们找错人了。”她冷冷一笑,不再理睬那个女子。但却听那个女子低低的声音直砸心底。
“金眸再生,神女出世。”
伏商走在繁华的朱雀街上,周围人声鼎沸,但他却与整条街格格不入。距明镜语去世不知多久,待他安葬好明镜语,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时,发现世上剩下唯一与他有联结之人就是碗碗。但天地之大,又要从何处找呢?于是他栖身于聚萤楼,奔波各地完成任务,只想探听到碗碗的下落。
“你听说了没,神殿中多了一位神女…”
“是啊,前几日我刚去迦河城中拜访故友,听故友说那神女一双金眸,但却冷的和冰块似的,鲜少现身…”
“金眸?居然不是妖怪是神女,有意思啊!”
伏商猛地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指尖的力道像是要把他肩胛骨捏碎一般。
“诶,侠士有事好商量,别动手啊…”那人惊恐的跪倒于地上,被伏商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与杀气吓得瑟瑟发抖。
“神女身在何处。”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手上的劲道愈发大了。
“神殿…神殿啊。在南洲迦河城之上。”那人痛的一咧嘴,赶忙说道。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身上一松,那男子竟然瞬间毫无踪影。
“妈的,真倒霉。”他啐了一口,揉了揉麻了的肩膀:“只身一人闯神殿,任你本事再大也要葬身于神殿。”
神殿之内浩瀚如银河,圣心女持着幻镜,双手掐了个诀,幻镜内霎时如云雾翻涌,她纯白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镜内之象,嘴角勾起一抹诡秘的笑容。
“帝梧…”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缓步而来,兜帽遮住了她的双眸,只看到朱唇微动。
帝梧不动声色地将幻镜收起,扬起一抹笑容道:“夷川,你找我?”
“我知你在做什么…”夷川将兜帽放下,盯着帝梧纯白的眸子。
“哦?夷川同我一般好奇吗?神女是缘还是劫…”帝梧笑出了声,仿佛在谈论的只是一个不相关之人。
“上一任神女已经去很久了,这不是你讨厌她的理由…”夷川蹙了蹙眉,抓住了帝梧的手。
“这个神女,可是真弱的紧呢,你说她会随她的小情郎跑掉吗?”帝梧反抓住夷川的手臂,眼底尽是不屑与凛冽。
“她不会。”夷川垂下了眼眸,甩开帝梧的手,兀自离去。
帝梧看着夷川远去的背影,眼底浮上了一层哀切,轻声说道:“夷川,你还不懂,神殿,非人间这个道理吗?”
下一刻,她颓然地坐于地上喃喃道:“可是,我又何尝懂呢?”
或许是位于高山之巅,神殿之外风雪交加,伏商看着这千里冰封的景象,想起初见碗碗的时候。她就卧在一团雪中,踉踉跄跄地走来。当初他只想到了娣儿,而如今脑海中尽是碗碗的模样,那般清晰,恍如昨日。她有着金色的眸子,长及脚踝的青丝,看到他会局促不安,但唇边总是有着隐隐笑意。
“碗碗…”他缓缓的念出这个名字,想起是自己取的,心中突然生起一丝欢喜的感觉。
而远方一白一黑的身影正随着那个少女踏雪而来。
少女身着华裳,衣上繁复交织着神秘的花纹,戴着一枚明珠额饰,衬得少女如雪的肌肤更加透亮。一双金眸比往常更加明亮,但却仿佛将料峭春寒融入了其中,不复以往的暖意。
“碗碗…”伏商看到那抹身影,不禁失声。
少女看着他,那双金眸却十分空洞:“吾乃神女凰卮,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伏商的眸中浮上了些冷意,“神女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不是你当初自己说的我们已是陌路人,再见定当取我性命吗?”凰卮轻轻的笑了,混于风雪中竟显得有些凄凉。那笑声消散在风雪之中,却直直刺入伏商的心底。
“若我说,我悔了呢?”
凰卮突然在伏商眼中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好似惶恐、悔恨,还杂糅着一丝的爱…但她还是凉薄地笑了:“后悔有用吗?”
“碗碗,过来,跟我回家。”伏商执着地看着她,心里苦涩蔓延,愈演愈烈。
“无镜阁覆了,镜语姐姐死了,何处为家?”凰卮一字一句的回答,却不带一丝感情。
“心安处,便是家。”伏商看着凰卮,心中却突然失了底气。的确如此,自己又以等何身份,何种态度要求她和自己走呢?她身为神殿的神女,此处便是她最好的安身之处。她是万人之上的神女,没人会再讥讽她为妖。原来当初他以为捡来的小妖怪,竟是神之血脉。
凰卮不再接话,似在思索他这句话的意思。然而身边的帝梧却趁她思索之时出手,祭出幻镜向伏商打去。
烛照与幻镜射出的咒术发出一声‘叮’的脆响。伏商退后了一步,看着帝梧,眸色宛若寒潭。
“烛照…不愧是上古神器呢…”帝梧不为自己的偷袭行为辩解,只是看着伏商轻轻的笑了起来。
伏商感到手上的烛照在缓缓颤动着,自他得到烛照后,烛照从未如此过。他看着帝梧,也笑了:“原来你们是来杀我的。”
“助神女斩断情丝,是我们二人的职责。”帝梧看着伏商眼中的睥睨的神情,觉得有些可笑,“区区蝼蚁,也敢在神殿面前放肆?”
语罢帝梧回头看着凰卮,目光冷冽:“神女还在等什么?”
凰卮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飞身而来,结起一个咒印。
伏商执着烛照,立于风雪之中,有几分遗世独立、飘飘欲仙的韵味。他扬起一抹笑容,轻声道:“我的碗碗长大了呢…”
下一秒咒印与烛照之光交缠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夷川站在冰雪之中,看着相杀的二人。
伏商有意引导凰卮,而凰卮却招招留情,她抬眼看向天边的斜阳,最后几抹余光与雪光交融有几分艳绝。
凰卮虚晃一个咒印向伏商打去,伸手想夺过烛照,可当她刚抓到烛照剑柄之时,伏商却先她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凰卮有些慌了,想挣开伏商的桎梏,可伏商抓的很紧,她一时竟无法动弹。
就在凰卮愣神的片刻,那道银光宛若离弦之箭直直朝伏商的心脉刺去,她瞳孔一缩,想改变烛照的轨迹,但却于事无补,就在那个刹那她听到伏商在她耳边低低的笑了,他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的语气说:“杀人,我的碗碗不够狠呢,还是让我来帮你吧…其实死于碗碗之手,也挺不错的…”
烛照刺穿伏商的心脉,鲜红的血顺着烛照滴到了雪地上,有些刺眼。
凰卮的手微微颤抖,但不出半刻,她便将烛照狠狠从伏商身上拔起,刺入自己的眼眸,将一只金眸挖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在虚空中迅速结了个咒印,将金眸缓缓封入伏商的心脉。
“你做什么?”夷川狠狠地将凰卮从地上拉起。
“我要保他的命。”凰卮看着夷川,只剩一只的金眸溢出些许的绝望。
“保他的命?他已经死了,你还要禁锢住他的神识和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吗?”夷川看着凰卮布满鲜血的脸庞,质问道。
“伏商,他会愿意陪着我的,我在一日,翻遍神殿卷宗,也要救他。”凰卮狠狠地将夷川甩开,扶起伏商的身体。她步履有些踉跄,带着哭腔喃喃自语,似在安慰自己。
而帝梧却似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将二人甩在身后,渐行渐远。
第7章 茶铺
茶香淡淡蔓延开来,茶客沉吟片刻,笑着问面前的人道:“你是谁?为何会知神殿秘事?”
眼前的少女轻声笑了:“聚萤楼楼主。当初欠了他们一份情,但却再也还不上了。”
茶客疑惑地看着她,少女约莫只有二八年华,清雅绝俗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忧思。但少女似感受不到茶客目光一般,一口饮尽手中的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