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气凌乱的仿佛漫天雨丝,淮初之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慢慢的流逝。
她屏息凝神,突然改变了自己一味躲避的招式,将所有灵力凝聚于匕首,朝一只袭来的恶鬼要害攻去。
那恶鬼显然没想到淮初之竟从一味防守霎时转了攻势,被淮初之以灵力刺中了要害之处,勉强凝起的躯体刹那间四分五裂。它凄厉的狂吼,以全身戾气化为一道阴暗的光,擦过了淮初之的双目。
淮初之只觉得双目一阵剧痛,有温热的血滑落脸颊。
她挣扎着想强行睁开眼睛去对付另一只厉鬼,却感到一阵柔和的光芒在这个瞬间笼罩了整个幽暗阴沉的密室。
“且慢!”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清泉漱石,泠泠淌过。
“夫人。”淮初之听到了刚刚那个男子的声音,以及他单膝下跪的动静。
“她从了我妹妹之愿,我想留她一命。”那女子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些疲惫。
第56章 乌夜啼(二)
淮初之被押到了另一个室内。
双目的剧痛使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照微暖的感觉,猜测这并不是鬼族关押囚犯之地。
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她听到了珠帘碰撞的声音。
“东泠。”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声音中杂糅着的温柔之意。
“北青想与易家合作?”东泠倚在美人榻上,端着茶杯浅啜了一口。
“不,此刻的我突然觉得还是与九还合作更为好呢…”北青走至美人榻边,将东泠揽至怀中。
“北青这是为了成我心愿还是为了鬼族的利益?”东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自然,二者皆有。”北青将东泠抱得更紧了些,微微一叹气,“鬼族遭遇了西洲之事后的形式并不乐观,但与其与家大业大的那只老狐狸合作,还不如与九还合作,毕竟我可是十分欣赏应玄。”
听到应玄的名字,淮初之身躯一僵,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她知道东泠是沧灵的姐姐,也知道若鬼族无意与九还合作,也不会将这番话说与她听。
“你可听清楚了?”
不用看淮初之也能猜得到,北青笑的极为儒雅,那种笑该是含着运筹帷幄的自信的。
一个冰冷的物什被抛至了身上。
“这是易家交给鬼族的信物,也不知这样的东西,可否让应玄满意呢?”北青的话语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淮初之却觉得仿佛置身于春日的冷泉中,周身冰凉。
此刻的她仿佛被布于一个巨大的棋盘之上,对弈者不仅是九还与易家,还有一众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的各种势力。
“这一双眼睛就当是闯进鬼族禁地的惩罚,反正也不是医不好的。”淮初之听到北青走近了她的声音。
北青此举不仅是在向九还示好,亦是一种警告。而她这样送上门,无非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但无论如何,她只希望她的此举于九还是有利的,事已至此,她能为应玄多谋得一分利益也是好的。
虽是盛夏,鬼族因遮蔽于深林之中,倒是难得的凉爽。
淮初之被送至了鬼族的客房,虽无人伺候,但也无人苛待。北青身边的那个男子告诉她,不久后九还就会有人来接她。
她想着只要不是谢衣,无论是谁都好。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也不想听她以为自己诡计得逞后沾沾自喜的语气。
好在应玄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派来的人是披香。
她以白绫覆眼,在炙烤着大地的烈日下,被披香扶上了马车。
其实这次回九还她是十分忐忑的,她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态。她希望她做了一件有利于九还的事情,又害怕自己的此举破坏了应玄的计划。
“姑娘辛苦。”
出乎淮初之意料的,披香没有对她过于关怀,也没有对她的行为作出任何的评判。
“披香?”她有些试探的问出口,生怕自己无意中认错了人。
“姑娘何事?”披香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听披香默认了身份,淮初之才安下了心来,沉吟片刻后开口:“我…没有连累九还吧?”
披香拢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明明一个这么骄傲的女子,怎会被磨成这样的脾性?她听过聚萤楼楼主以前的事情,至少以前的她,无论做什么事,就算是求人,也从不会将自己的姿态放低。
“披香?”淮初之见披香不答,语气急切了半分。
“姑娘,于披香来说,能让公子认清自己心意的事便是好事。”
淮初之有些不解,但见披香无意与她谈话,只好沉默了下来。
九还的一切都没有变,风摇树影乱,日光洒过屋宇,在池颜楼阁的琉璃瓦上泛起金色的涟漪。
淮初之麻木的被披香送回了屋子,披香依旧沉默,为她燃起了香便退出了门。
她触碰着屋内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只可惜现在的她眼底只镶嵌着一片黑暗,再熟悉的东西也看不见了。
她摸索着坐到了床上,抚上了被戾气所伤的双眼。她不知道北青口中的‘能医好’要用什么方法,但她需要尽快适应失明的状态。
她倏地想起了在聚萤楼时,她在条草之实的毒性下也曾短暂的失明,只是那时候应玄还陪在她的身侧。
失明的日子过得十分安静,不仅应玄没有来看她,甚至连谢衣都没来找过她麻烦。在这种死寂的氛围中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但她知道九还之外暗潮汹涌,平静的假象是应玄创造给她的。
她说过她不会成为应玄的累赘。
想到这,她拿起匕首走出了屋外,这是披香来为她送晚饭的两个时辰后。
自从失明了之后她很难断定时间,基本上只能依着披香给她送饭的时间,推算出白天与黑夜的更迭。
现在大抵是夜。
她想象着周围林木摇曳、暗影婆娑的模样,在月色下挥舞起了匕首。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练过武了,平日在江湖上所经历的一切,远比练武的成效来得更快。一次次感受到温热的血从自己或他人的体内飞溅而出,都是铸成她的一级阶梯,可惜她已经太久没有涉足江湖了。
——江湖。
这个词自她来到九还后,就变得十分遥远,遥远的仿佛在江湖中是她上辈子所经历的事。
在九还,她体会到的更多是人情世故与明争暗斗,这些都是她以前最厌恶、也绝不会涉足的领域,但现在的她却不得不深陷于这潭污泥。她在逐渐理解应玄的同时,也在同情与心疼。
银色的匕首在漆黑的夜色中划过一道道流光,与满天的星光交相辉映,明艳而摄人心魂。与其相伴的是偶尔被气刃所削下,飘零的绿叶。
夏夜的风本是十分温和,裹杂着丝丝闷热。
但淮初之却感到一阵冷风从脸侧划过,她举起匕首格挡,堪堪接下了那人的一击。
“谁?”失明所带来的黑暗让她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惶恐。
这里是九还,唯一想杀她的人只有谢衣,但来人的招式凌厉、灵力充盈,显然不是谢衣。
九还怎会混进了这样的人?
她下手十分谨慎,在揣测着那人的用意的同时,招式也愈发的狠绝。不论来者是谁,于九还来说都是一个隐患。
但是那人似乎只是在与她周旋,利用她的失明,故意挑逗着她。失明让她的实力下降了三成,她再也无法去揣度对方的招式,只能凭借本能与听觉与其打斗。
她一次又一次的以灵力试探那人,但换来的却是一场场的落空。
来人招式的奇诡,令她产生了一种恐惧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与那日应玄在冰湖上将她一剑刺穿的感觉极为相似。
“应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招式也缓了下来。
之后她便被一个温热的身体径直逼到了树下。
她的背抵着粗粝的树干,脸色通红,夹杂着无措与茫然。
“阿初记性不错。”应玄看着她被白绫覆着的眼瞳,一双凤眸晦暗不明。
淮初之没有说话,眼眶却热了。
他唤的不是淮姑娘,而是阿初。就算她知道过往的一切都是他的逢场作戏,但她依旧对‘阿初’这个称呼怀着最初的悸动。
“阿初还是十分擅长恣意妄为,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呢。”应玄的话很轻,融入夏夜的暖风中却携带了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