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后归+妖言(21)

那人哀嚎一声,斧头掉落于地上,但他的眼底依旧带着疯狂与不甘的神色。

君子珩就在此刻推门而入,手中拿着踏云刀,神色晦暗不明。

“师妹,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叙?”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多了几分冷厉。

淮初之不再理会在脚边哀嚎的人,一脚将那把斧子踢至床底,走到了君子珩的身侧。

一阵寒凉的秋风拂面,席卷着枯黄的落叶,一个女子随风从天际翩然而落。她踏着皎洁的月色,仿佛真是月中仙子。华衣裹身,外罩白纱,衬得她整个人肤若凝脂、容貌似月。

刚刚被淮初之扭断手骨那人见到那女子,顾不得手腕上的剧痛,忙跪下连连磕头,边磕还不忘说着:“清虚上仙保佑。”

“你就是清虚上仙?”淮初之凉凉一笑,“不过修得了仙体,装什么上仙,如果这样天宫的门不都要被你这等装神弄鬼之人踏破了。”

清虚上仙并没有搭理她,只是温温一笑,指尖流光溢出,刚刚欲袭击淮初之那人的手骨竟即刻愈合,宛若新生。他见到此情此景,头磕的更响了,殷红的血深入了石板,有些刺眼。

“师妹。”君子珩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古怪,“你为何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打伤了守门的仙鹤不说,还来此为害众生。”

“为害众生?”清虚上仙嘴边的笑意更加浓烈,她莲步微动移到那跪着的人身边,单指抬起他的下巴,轻声问道:“你说,我可害了你们?”

那人见清虚上仙此刻离他如此之近,抖得更加厉害,双眼竟蓄满了泪水:“上仙愿近我身侧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报!”

语毕他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一动也不敢动。

“师兄,你说我害了他们,可你这话连他们自己都不认呢…而你,又能以何资格指责我?”清虚上仙离了那人,走向了君子珩。

她的目光扫过踏云刀,眼底流出了一丝柔和:“师兄可还记得,你我年幼之时,师尊赠予你踏云刀。那时的我还懵懂无知,只觉得师尊偏爱你而忽视了我,是你将踏云刀给我,说若我能驾驭得了它便送给我…”

见君子珩不语,她又紧接着说:“还记得你与师尊游历西洲之时,我只是个小乞丐。师尊见我根骨不错,有心收留我,却又觉得我凡心未泯,恐不能参透红尘,所以犹豫不决。在他难以决断之时,是你央了师尊带我回去…”

君子珩似忆起了前尘,有点恍惚,握着踏云刀的手更加紧了:“春温,你还记得师尊当时给你赐名的原由吗?”

春温愣了片刻,竟笑出了声:“师尊?师尊待我如何师兄又不是不知道。他给我的名字,我自是不喜欢的。”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君子珩缓缓的念出了这首词,他的声音一向如珠如玉,令人十分舒服,以至于念这首词时,让淮初之不免陷于其中。

春温的脸色僵了僵:“看来师兄是非要提醒我这名字的来历了。”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师妹说师尊待你不好,但他给你取这名字,是希望你能看破红尘,不为俗世所羁,潜心修道。但你终究还是辜负了师尊的一片苦心。”

“呵…师尊从未认真传授过我修仙心法,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他甚至连祖洲都不愿让我踏出,将我困于这区区方寸之地!”春温说着,姣好的面容有些狰狞。

“师妹,师尊不让你踏出祖洲是因为…”

“为了什么?你已游历这片大陆上百年,而我却只能困在小小的祖洲。师兄,你不懂我的心意吗?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就是你了,我此生只想追随你的步伐。而你呢,你的心中只有万千苍生。呵…师尊教导你的都是些什么大道啊?守护苍生?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守护的苍生都是何等丑恶模样!”

淮初之难以看清君子珩的神色,但这个春温的用心实在使她不安。

不知何时,村里的民众都赶来了此处,破败的农舍前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在清寒的月色下,场面显得十分冷凝与诡异。

春温走出屋子,看着屋前跪着的人,勾起一抹冷笑,一个一个指着道:“这位王大娘,用亲生女儿的眼珠,与我换了自己多年腿疾的痊愈;这位李大婶用自己十年的寿命与我换了丈夫的莫名暴毙,以方便自己与偷情之人能名正言顺的苟且;还有小巷内那个疯癫妇人的儿子,用他父亲与兄弟的性命,与我换了黄金万两,之后便抛下生母走了…”

她一字一句的平淡叙述,仿佛诉说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那一个个字却令淮初之寒意备生。

春温倏地看向君子珩,眼里疯狂的笑意愈发强烈:“君子珩!你看看你都在守护什么样的众生啊!一个个都是只为一己之私不顾他人死活的小人,这就是你守护的人,这就是师尊教你的道,如何?你看清楚了没!”

刚刚还跪着的众人突然开始骚动不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恐着朝夕相处的邻里真面目竟然如此可怖。有的人为自己的丑恶面目被公开而惶恐不安,有的人为自己的识人不清而暗自懊恼。原本寂静无声的村庄突然涌现出各种哭声、惊呼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混乱不堪。

而春温就站在这片混乱之中,冷漠地看着往日奉她为神明的村民们。

突然一个声音从一众声音里突兀而出,只见一人大声嚷嚷道:“大家都被蒙蔽了!这个清虚上仙就是个骗子啊!她是个妖怪!是来为祸众生的!”

继这个声音之后,众人似突然顿悟一般的开始齐刷刷地朝君子珩磕头:“仙人快救救我们吧,我们都是被这等妖孽蛊惑才失了本心啊,求仙人为民除害!”

众人突然的倒戈相向没让春温脸上的笑意减去一分,她在流风月色中伫立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君子珩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师尊让你去爱的苍生,他们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残害至亲,也可以为了明哲保身,在下一刻就将自己先前口口声声所称的‘恩人’、‘上仙’视为妖孽。哈…真是如蝼蚁般可怜…”

“师妹,够了…”君子珩的面容已恢复了平静,在月色下,他一身白袍更似一个快要乘风而去的仙人,踏云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白光似雾。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人固然愚昧,但自有因果相报。你只看到了他们的恶,却没看到林大叔为了救回自己的孙子愿意舍弃左腿;没看到村后女童为了救活自己的娘亲不惜卖身;没看到齐姑娘为了心上人的宏图大业自愿放手…你如此偏激看事、引人向恶,果然当初我就不应劝师尊将你带回…”

“师兄…”春温的眸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失措划过。

“春温,人心有很多面,有善自有恶。善虽不一定永远为善,但恶也不一定永远为恶。善恶相存,祸福相依,看来师尊的教诲你是一字也未听进去,今日我君子珩就为祖洲清理门户。”

他举起长刀,在夜色下宛若审判之人,高高在上。

淮初之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在陶府的他,宛若神祇,无情无欲。

“师兄!你不可以这样,我可是你的师妹!我是春温啊!你小时候去流洲寻物,身受重伤,是我拼了命地将你拖回!你被师尊责罚不能进食,是我偷偷拿了饭菜给你吃!你怎能这样对我!我爱你,我爱你难道也有错吗!”

春温害怕的连连退后,梨花带雨的面庞早就失去了刚刚的不屑与愤恨,只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女孩。

“师妹,一直到此刻你还不懂吗?你做错的从不是爱我这件事,而是你为一己之私残害众生,使人堕落。你口口声声指责着他们自私丑恶的面目,但现在的你又与你所指责厌恶的那些人有何不同?”

春温瞪大了眼睛,似在思索君子珩的言语,但不到片刻她却哭喊得更加厉害:“不,师兄,你不可以用踏云!你知道的,踏云了结凡人性命后他们只会遁入轮回,受尽责罚后再转世,但若是仙体会魂飞魄散的!”

但没给春温更多的辩解机会,踏云刀尖有如破竹之势,直直刺进了她的胸膛。伴随着刀光,君子珩一句冰冷的话语落在了她的耳畔:“师妹罪孽诸多,归于天地山河,化为万物是你最好的赎罪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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