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男子是何来历啊?”秦安歌自言自语道。
身边正在埋头吃面的女剑客抬了抬头,冷不丁答话道:“丁白。”
“丁白?那是何许人也?”秦安歌对这个名字甚是陌生,不禁疑惑地问道。
女剑客将碗中面条吃完,又喝了口面汤,擦了擦嘴道:“你想知道?”
“还请女侠赐教。”
“一两银子。”
“这还要钱啊。”
“那当然,鹤鸣巷的规矩:可办天下事,可收天下钱。”
“好一个可办天下事。”秦安歌掏出一锭黄金,问道:“还请赐教。”
女剑客收了银子,依旧一副欠了她八百吊的样子,说:“丁白乃姜忆门下一员门生,专门为他招募私兵,训练死士,以此助其排除异己。”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姜家走狗。”私下里便常常听说朝中那些反对姜忆的官员总是离奇死亡,原来就是这丁白在作怪。
“姑娘可别这么说,生为门客,替家主排忧解难乃是本分。”
“我是公子。”
“哦。”女剑客看着秦安歌,顿了顿又说道:“你乔装至此,不也正是寻找为你解忧之人么?说吧,你意欲何求?”
秦安歌缓缓起身为女剑客倒了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抿了一小口,然后沉声答道:“我要救秦氏一族,不知女侠可有办法。”
“这有何难。”女剑客竟轻巧回应道,“秦氏在众世家之中,虽不是手握重权,实力雄厚之族,却也是一呼百应,举足轻重的。秦太傅桃李天下,教导提拔过的学子中佼佼者甚多,在朝中为官者数百位,若能以此作为条件,向姜家求援,姜家定然会鼎力相助。”
女剑客举起秦安歌替她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姜家为了扳倒桓温,求贤若渴,如今已经在招兵买马了,秦家若能在此时相助一二,此事必成。”
“桓温?”秦安歌惊得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心慌不已,为何每次听人提及他,总是有种四面楚歌之意?
女剑客见秦安歌如此惊讶,颇有些意外。桓温如今位居高位,虽出身寒门,却号称门客三千,手下部曲兵士过万,如此势力当然会被姜忆忌惮,姜忆要对付他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这女子又有何诧异?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姑娘又有何为难的?”
“我是……”秦安歌“公子”二字还未说出口,女剑客便拿起剑要走。
离去前,举着秦安歌刚给的金子说道:“凡事都有代价。我看姑娘处处小心谨慎,出门还得乔装为男子,想来实力也是有限,若是如此,姑娘可得好好权衡一番,且不说联络这些秦氏旧识需要多少时间、精力,能说服他们转投姜家,也需要拿出一定代价,姑娘,可否给得起?”
夕阳迟暮,鹤鸣街上渐渐人群散去,秦安歌坐在马车里,静静思量方才那位女剑客的一番话,想到她所说的“代价”二字,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那女侠说话也太粗鄙了,小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汐霞见秦安歌闷闷不乐,连忙安慰道。
“她虽然言辞直白,却字字珠玑,又何来粗鄙一说呢。”秦安歌摇摇头,苦笑着说:“只是我的确人微言轻,况且若按照她所说联合了姜家,那么桓温的处境……”她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这个两难的抉择,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唯独靠她自己了。
“走路不长眼睛啊。”车位的车夫突然勒紧缰绳,叫骂几声。
周围人声鼎沸,嘈杂不堪,秦安歌示意了个眼神,汐霞连忙走到车外打探情况。
原来前面有人在卖家奴,许多人跑去看热闹,撞到了马车,差点让马受惊,这才会有马夫那几声咒骂。
“不就是家奴么,有什么稀罕的,这热闹也忒没意思了吧。”秦安歌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家奴,听他们说是秦家三老爷秦昱内宅里的丫鬟,个个长的标致水灵,而且知书达理。”
“什么!!”秦安歌慌忙走出马车,挤进人群远远张望。
好不容易才看见大片空地上,跪作一排身着绸缎的丫鬟们,她仔细辨认一番,的确是三伯父秦昱屋里的,其中有几位还是三伯母的贴身丫鬟,小时候还经常由她们带着玩耍呢。
“秦家真是要完了,都开始变卖家奴了。”
“可不是,虽说皇上还没定秦老爷的罪,但既然已经开始卖秦家家奴,说不准里面已经得到消息了,公布只是早晚的事。”
“今天是家奴,说不准明个就是府里的小姐、太太了,哎呀,可有的瞧了。”
周围人们议论纷纷,秦安歌站在人群里,一阵头晕目眩,挣扎着紧握住身旁汐霞的手,才好不容易地回到了马车上,一摸额头,汗涔涔的湿了帕子。
人若在处境艰难时,往往犹豫不决,顾此失彼,可若有什么事情刺激,便会心如明镜般清楚自己该如何做。当秦安歌亲眼见到族中家人们正处于万分危难之中,无比焦急之际,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心中便有了决断。
她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一角,长长望了眼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道:“去桓府。”
作者有话要说:要进桓府了,好紧张啊。
桓温:我等你多时了。
☆、天变
桓府的前身乃是前朝王爷的宅邸,前不久皇上才将其赏给了桓温。这座宅子位于城西最繁华的地段,气势不凡,恢宏大气。宅内亭台楼阁、水榭花台无不精巧绝伦,穿行其间仿佛置身于江南水乡,目之所及每一帧都如画卷般隽永悠长。现下春意正盛,乃园中美景最繁盛的时候。秦安歌跟在桓家家奴后面,一路观赏着繁花似锦的美景,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桓温以一介寒门之子,每每穿行在美轮美奂的秦家宅院时,心中是何感想。
那时桓温的父亲只是朝中一名小官,但为人刚正,学识广博,颇受秦太傅赏识,也正是这一层关系,桓温得以经常出入秦府,与秦安歌做了玩伴。
桓温年少时便与众不同,好读书,且悟性极高,遇事一点就透,但却从不咄咄逼人、固执己见,他给人的感觉是朴玉浑金,在平淡中见到高贵,在清朗中见到洒脱。
秦安歌还记得八岁生日那年,府内来了许多达官显贵为她庆贺,当然桓温也在场,只不过与那些高门世家子弟相比,他一身布衣显得如此寒酸而不起眼。
那日秦太傅兴致所至,与众人清谈玄学。在场公子纷纷称赞有加,力求在太傅面前留下好印象,问及桓温时,年仅十岁的他款款立于权贵之间,答曰:“今闻太傅老爷侃侃而谈,大有进境,不过未列上乘,只好排在第三流了。”
问及第一流当属何人时,他一双清亮的眼睛仿佛像会发光一般,朗声说道:“当属我辈。”
众人一片哗然。秦安歌从那时起便知道,桓温以后将会有大作为的。
赵无恙来报时,桓温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最近朝廷事务繁杂,他这个新上任的荆州都督怎么着也得好好表现一番,因此听说是自荐而来的门客,有点儿想要回绝的打算。
“这人长得……呃,有些面熟。”赵无恙见桓温有些迟疑,补了一句。
桓温向来谨慎,听赵无恙一说,也燃起几分好奇来,莫不是以前相识的旧友,前来投奔于他?如此一想,便扬手一挥,道:“那就请过来吧。”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书房里的烛火才刚刚点上,香炉中残留的熏香依旧燃着,袅袅白烟缓缓升上半空,笼罩着昏暗摇曳的烛光,将光线以奇怪的形式分离、又重组,房中幻化出斑斓迷幻的色彩,暗紫色、淡红色、橙黄色、浅蓝色……
秦安歌穿过层层光影出现在桓温面前,犹如从天而降、脚踩七彩祥云的仙子,尤其是她那双琥珀色迷人双瞳,简直可以让人看醉在其中。
“见过桓大人。”
桓温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婉缨姑娘?你来我这有何事?”
听见桓温叫她婉缨时,秦安歌的心里不知怎地有些失落。她缓缓抬起头,同样看了桓温好一会儿,才道:“婉缨冒昧来访,是有事相求桓大人。”
“说来听听。”桓温端起手边茶碗,缓缓喝了一口香茗。
“实不相瞒,秦太傅曾有恩于我,如今秦家蒙难,婉缨特来求桓大人施以援手。当然,婉缨知道如此唐突,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桓大人如今身处高位,身后又无家族势力支撑,已是辛苦,犯不着应为帮我而惹上更多的麻烦,但是,救秦氏一族,对大人而言,也有两处好处,还请大人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