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您跪下(15)
“胡说什么!当然是阿棠,若我不告假约她出去,二娘子又要胡说……”叶远思脸色涨红,急忙辩解,说到一半看见沈辞柔抱臂歪头的模样,知道自己是被绕进去了,转身就去解缰绳,“唉,不说了。我走了,你自己玩吧。”
“你这个人,平常想得那么多,又爱操心,说话和我阿耶似的。”沈辞柔想到沈棠那个嫡妹也觉得浑身发毛,搓了搓手,“怎么就在阿棠的事上像个傻子。”
叶远思已经一脚踩在了马镫上,听到沈辞柔的话,又转过头,神色认真:“你不懂,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一提到她……就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沈辞柔笑笑:“行吧,我不懂。回去吧。”
叶远思一拉缰绳上马,马鞭一打,马蹄声踏踏远去。
沈辞柔琢磨着叶远思那句话,也没心思等沈仆射了,收拾了酸梅汤就提着食盒往府里走。
七夕、七夕……
她又没有情人,过个鬼的七夕。
到内院时沈辞柔把食盒交给边上伺候的夏叶,再往前几步就看见宋瑶坐在廊下,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辞柔正无聊,好奇心发作,三两步就溜到宋瑶边上,站在廊下看她在干什么。
宋瑶正在做刺绣,手里一大片阴影,抬头看见边上的沈辞柔,下意识地把绣绷往装针线布头的篮子里一藏:“阿柔?你怎么过来了?”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不就是绣点东西吗,怕我干什么?”沈辞柔弯腰把绣绷拿出来,“我看看你绣的什么。”
宋瑶一看沈辞柔拿到了绣绷,连忙伸手去夺:“你别看!我、我随便绣着玩儿的。”
“随便绣着玩儿的你这么紧张?”
沈辞柔拿着绣绷,高高举起手。她的身量在女子里算是高挑的,宋瑶生得小巧秀气,比她矮上大半个头,怎么踮脚都拿不到,又羞又恼,整张脸都红了。
沈辞柔仰头去看手里的绣绷。宋瑶的绣活没得说,虽然还没绣完,也看得出是金红两色的线绣的一对鸳鸯,活灵活现地依偎在水边。
“绣得这么好,不让人看就可惜了。”沈辞柔把绣绷还给宋瑶,“好啦,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乱看。别生我气。”
宋瑶接过绣绷,往胡床上一坐:“算了,不生你的气。”
“瑶瑶果然大度,特别温柔。”沈辞柔另拖了张胡床坐下,凑到宋瑶边上,“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怎么绣鸳鸯啊?”
宋瑶被沈辞柔的问话弄得脸更红,嘴上还想隐瞒:“我就是看见了这个绣样,随便绣绣……”
“脸都红成这样了,这话我还能信?”沈辞柔抬手在宋瑶脸上轻轻戳了一下,“就告诉我嘛,这么多年下来,我从来没把什么秘密说出去过啊。”
宋瑶想想,觉得沈辞柔说得有道理,刚想松口,转念又背过身:“你都猜出来了吧。”
“我是猜出来,下个月七夕节,你要绣这个东西送给心上人。”沈辞柔在绣绷上敲了敲,“但我不知道你的心上人是哪个呀。”
宋瑶转过身:“你想知道?”
沈辞柔点头,含着笑说:“想。想得心痒痒。”
“……那你不能告诉别人。”到底是十来岁的娘子,宋瑶其实也很想把这些心事分享给别人,向着沈辞柔招招手。
沈辞柔会意,俯身把耳朵贴过去。
宋瑶贴着沈辞柔的耳朵,轻轻地说了个人。
“方大郎?”沈辞柔一脸惊讶,“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瑶面上飞红,瞥了沈辞柔一眼,低下头不肯说话了。
沈辞柔其实就是一时好奇,对细节没太大兴趣,宋瑶不说,她也不问,另起了个话头:“绣得真好,像我就不行,小时候没好好学,现在绣什么不像什么。”
“我还记得那时候姑姑请了个姑苏绣坊出来的嬷嬷教我们刺绣,你满院子跑,就是不肯学。”宋瑶想到那个满院子瞎跑的小身影就想笑,在篮子里翻出几个简单的绣样,“你若是要想绣着玩,这几个简单些,我给勾几个颜色,你拿去比照着玩。”
沈辞柔对刺绣实在很没有兴趣,刚想拒绝,忽然又冒出个不太坚定的想法,伸手接过那些绣样:“我看看。”
宋瑶挑出来的几个绣样无非是简单的花鸟鱼虫,最复杂的那个也不过是一对锦鲤,沈辞柔挑挑捡捡,选中了一个竹纹的绣样:“这个容易绣吗?”
宋瑶看了看:“这个不难,不过下针得密一些,不然竹竿就不好看。而且可能有些无趣,按照绣样平着绣过去就行。”
“我不想要有意思,容易绣就行。”沈辞柔觉得万一到手是个复杂的绣样,她还真的不想绣了,“劳烦给我挑个颜色。”
宋瑶从篮子里挑出几卷深浅不同的绿线,各自穿进一枚针,扎在绣样上:“就这些,针刺的那一大块都绣这个颜色。”
沈辞柔喊夏叶来把绣样收好,美滋滋地伸直两条腿。
竹纹好绣,看着又清爽,绣个荷包,还挺适合无忧的。
第13章 丹凤
晚上李时和习惯在偏殿看会儿书,支着下颌翻了没几页,隐隐听见外边有什么声音。他也不抬头,信手翻了页书:“外边怎么了?”
边上陪侍的高淮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但总不能耿直地说“对不起陛下,我什么都没听见”。他向着李时和行了个礼,立即小步快走去查看,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
高淮开门到外边看了一圈,风平浪静,往偏处走了几步才隐约听见点声音,先是有人窸窸窣窣地说话,再就是细细的抽噎声。
高淮心想陛下这耳朵真是好得紧,加快步子穿过去,果真看见几个人。
抽抽搭搭的是两个小宫女,十三四岁的模样,跪在地上,上襦的袖口推到手肘处,露出的手臂上全是新鲜的鞭痕,一条条横七竖八,看得高淮都有些不忍。两只手上就更惨,掌心青紫,肿得高高的。
小宫女偷眼看了看高淮,连抽噎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地上。
边上站着的是大宫女青竹,手里拿了根细细的竹鞭,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皱起,一看就是动怒的样子。
高淮爬到这个位置,看人脸色的本事总是有的,再加上青竹是皇帝年少时就陪在身边的掌事宫女,他先朝着青竹行了个礼,才问:“青竹女官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高掌案。”青竹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也不隐瞒,“这两个宫女私底下过七夕,被我抓住,就在这儿罚,也好让别的宫人看看是什么下场。”
“青竹女官劳心了。”高淮先恭维一句再说别的,“宫里头是不许宫人随便贺节,不过我瞧着这两个还是孩子,女官何必动这么大气?弄得自己也不舒服。”
“我也不是没心的人,自己也是从这么点大长起来的。若是私下乞巧,或是绣点什么自用的东西,也就罢了。”青竹叹了口气,把另一只手上的盒子拿给高淮看,“这是收上来的东西,高掌案自己看看。”
高淮一看盒子里放了两串用红丝串起来的细针,就知道这两个小宫女是逃不脱。
当朝乞巧用的是蜘蛛,放在瓜上一夜,隔天看蛛网织得如何来判断巧拙;乞姻缘则是用红丝线串细针,串得越多心就越诚。
串细针还能解释是小宫女不懂事闹着玩,两串针边上大红的鸳鸯荷包是怎么也绕不开了。
宫女入宫,按规矩就都是皇帝的人,皇帝要不要是一回事,宫女自个儿求姻缘就是另一回事。倘若求的是和旁人的姻缘,就算秽乱宫闱;若求的是和皇帝的姻缘,那就是心术不正痴心妄想。
这真是想救都救不了,高淮也没辙,只能赔出点笑:“女官辛苦,动怒伤身,明儿我叫手底下人送点参片过来。陛下那儿还等着回话呢,这就先走了。”
“参片就不必了,都是伺候陛下,尽心尽力而已。”青竹点点头,“高掌案慢走。”
高淮依旧是小步快走回去,边走边琢磨怎么把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告诉皇帝,想来想去就已经到案边上了。
高淮决定还是说得简单点,免得给自己惹事儿:“回禀陛下,外头是青竹女官在罚两个不规矩的宫人。”
“怎么罚的?”
“拿竹鞭打。”高淮想想两个小宫女身上的伤,也有些不忍,“手上臂上全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