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沉默之中,秦束的脸色便慢慢苍白下去,直到最后,她又笑了。
笑得温柔美丽,也笑得无情无义。
“不错,你终究是姓秦的。”她一字字地、几乎是咬牙地道,“我望你记住这一点。”
秦赐掩眸,躬下身,朝她行了一个浅浅的礼。秦束的手指攥紧了伞柄,直到骨节发白,片刻前的羞耻和震惊都渐渐褪去,剩下的只是无力。
是她将他一手推了出去,是她为他铺好这条路的。她无从埋怨,而只能相信。
因为如果不相信他的话,她将什么都没有。
秦束离去了。
秦赐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上了秦府的马车,而后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天亦全然地黑了下来。
衡州撑着伞走到他身后,探头望了一眼,小声地道:“这是怎的了?”
秦赐回头看他。
衡州缩了缩脖子,“您心里怪娘子冷心薄情,但她到底……到底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口,淋着雨等了您这么久,不是?”
过了很久,秦赐摇了摇头。
“我没有怪她。”他道。
***
连绵的雨,直到夜中始终不停歇,淋得人心头懊恼。
“哗啦”一声,夏冰抬手拉上了云锦chuáng帏,隔开了被雨声浇得摇摇晃晃的灯烛光,身下的女人喘了一喘,又如一条渴水的鱼一般仰起了身子,眸光泫然地望着他。
夏冰回头,便见女人一张jīng巧的巴掌脸陷在海藻般的长发之中,凝着他的眼神绝望而痴迷。
他笑笑,却不愿再给她更多,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开始穿衣。
女人看着他动作,半晌,轻轻地道:“你已经很久没来了……”
夏冰面无表情地道:“官家病重,东宫事情就多起来,何况上回太子险些遇刺,连我少傅府的守备都增加了一倍。”
女人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上一回,是我中了秦束的套……”
“不妨事。”夏冰道,“你们是亲家,就当你给她帮忙了。”
女人皱起了眉,仍旧很不快,“可是,可是她险些就将霂儿害死了……霂儿若是没了,我看她还能嫁给谁。”
这话不过是女人的气话,夏冰很清楚,便只清冷地笑了笑,“苏贵嫔死了,你不开心么?”
女人沉默了。
夏冰的衣衫整齐穿好之后,便又是磊磊落落一书生的模样,回头朝她笑,清秀的眼神里明明不带任何感情,却也让她错觉有一丁点的温柔。
“你不要以为有了太子就万事无忧。”然而从那张薄唇中吐露出来的话语却仍然冷冰冰的,“太子同温氏,可是比同你亲多了。”
“可是他也听你的话不是吗?”女人似乎有些疲倦了,“他虽然不认我,但只要听你的话,就够了。”
夏冰好像听到很好笑的话,连那狭长的眼眸都愉悦地眯起,“您就这样信任我?”他摇摇头,一边往外走,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这可不行啊——杨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良言一句三冬暖,反问句伤人六月寒。——小明师傅
第15章 独立苍苔深
秦赐这番淋了雨回到军营后,多少年不曾得过一点小病的身子,竟然发起了高热。
军中药材稀缺,罗满持奉了大夫的处方到洛阳城中来抓药,李衡州却自作主张地跑来了司徒秦府。
秦束正在陪刚下病chuáng的嫂嫂绣花,阿摇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看看小娘子的神色不似不快,便试探地道:“小娘子,长水营那边……衡州来了信儿。”
秦束将银针轻轻地刺破绣布,淡淡地道:“什么信儿。”
“说是……说是小秦将军生病了。”
秦束看向她。
“就是淋雨了,发高热。”阿摇只觉棘手,这算个什么消息?
秦束笑了,却是对郭韫道:“你说这些男人,这样的小病也要找女人吗?”
郭韫容色苍白犹透着虚弱,却也笑了,“高热倒也不可含糊,让衡州到家里的药房去抓药吧。”
阿摇再去觑秦束的脸色,后者却好像已经放下这件事,开始与嫂嫂言笑晏晏地谈起刺绣的图样来了。阿摇等了片刻,没有下文,只好退出来,对守在门外的衡州道:“小娘子约莫不想见他。”
衡州叹口气,“那也没法子,小娘子毕竟比将军尊贵了不止一截,不能轻易劳动的。”
阿摇一边带着他往外走,一边道:“小娘子本来为秦赐将什么都安排好了,秦赐照着爬就能一帆风顺,结果却忽然被官家拉了过去,小娘子心里当然不舒服,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那将军又能有什么法子?”衡州摊手道,“他总不能抗旨啊。小娘子也不能是这般不通情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