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女提刑(374)
绣品毁成这样,就算再来十个杜玉梅,只怕也是再也修补不回来了……
易长安却伸手轻轻将那一堆绣线拂开——一幅朴实无华的山水墨绣赫然显现在眼前!
这幅绣图,竟然是绣上浮绣,图里藏图!什么凤翔河山盘龙金线锦绣图,那些个名头都是噱人的,根本就是掩饰着绣图下的这幅山水墨绣!
山峰高低连峦,下有回旋河川,一名头戴冕旒的女子站在一处山腰,手托日月,瞰视眼前山川……陈岳只定眼看了片刻,凤眸中光芒一闪:“长安,这是一幅地形图!”
而且他应该是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幅地图!头戴冕旒的女帝所站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前梁女帝的藏宝之处!
易长安心中如同有一块大石落地,将那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的藏宝图仔细折了起来,递给了陈岳;何云娘和杜玉梅日日对着绣图修补,应该是心细地观察到了那幅绣图的每一处地方,所以才会在看到梁歌头上的那支簪子以后,很快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自陈岳说了这是地形图以后,梁歌的呼吸忍不住一滞。当年梁宫中一直流传着绣图中藏有女帝埋下的宝藏的说法,只是几代梁帝都让人研究过了,一直无人能参详出其中的秘密。
没想到落到了易长安手上,竟然轻轻松松就把这幅绣图的秘密了……为什么那么多事情在易长安手里,都能如举手般容易呢?
梁歌心里正说不出是嫉妒还是怨尤,魏亭却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大人,易梁已经都招了!他们在燕京附近还有几处据点,另外平常还有其他几股人跟他有联络……”
易梁可不是黑鳞卫,在锦衣卫手中根本撑不了两三个回合,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招了还可以免受皮肉之苦,易梁实在受不住刑讯,很快就吐了口。
梁儿已经招供了?梁歌心里顿时一惊;梁儿刚才还劫持易长安胁迫陈岳自断一臂,其实就是想要陈岳的命,以陈岳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更何况,梁儿跟易长安长得那么相像,还闹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的事,陈岳是绝对不会再让梁儿留在这世上再成隐患的!
那自己呢?虽说何云娘是死在自己手中那把匕首上,可是当时自己真的只是想着拿何云娘换梁儿回来,真的没想要何云娘的命的!是何云娘自己要寻死——
眼前仿佛又出现刚才何云娘倒在一大滩血迹中的情形,梁歌深深打了个寒噤;她不想死!她还不到四旬,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能活,她——
梁歌飞快地转头看向易长安:“长安,你饶了我一命吧!你如今正得重用,如果我死了,你就要上折子丁忧三年,三年后朝堂上是个什么光景还说不定。
你这么年纪就已经做到六部四品堂官,有三年的工夫,一定还能再往上升的,就是到三十岁的时候登阁拜相也是可能的。
你也看到了,云娘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存了死志……只要你饶了我,我以后就在院里建一座佛堂,保证以后吃斋念佛为云娘颂经积攒功德,让她能够投一个好胎……”
人都死了,还谈什么虚无缥缈的投生?易长安抚了抚胸前已经被血渍干的那一大片痕迹,惨淡冷笑了一声。
梁歌顿觉不妙,声调都变了几分:“长安,云娘已经死了,你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你要为自己的仕途想想啊,如果丁忧三年的话——”
易长安直直盯着梁歌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声开了口:“易长安因办案得罪仇家惨遭报复,只本人得锦衣卫相救侥幸得脱,家眷尽皆被戳!”
梁歌浑身一震,身子一下子下去……
第453章 神医谷
这几日还算平静的燕京城里突然爆出一个大新闻:刑部郎中易长安因在破案中结了仇家,遭到仇家报复,虽然得恰巧归城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陈岳相救,但是家眷却尽数不幸遇难!匪徒穷凶极恶,就连易长安刚满周岁不久的儿子也没放过!
燕皇闻之大怒,下旨将陈岳生擒的那几名匪徒绑在菜市口腰斩,其余在打斗已经伏法的,戮首悬挂三日示众!同时颁了大笔赏赐下来安抚易长安。
易府。江浪和江涛低头齐齐跪在院子里,见一身素服的莫离从房间里出来,急忙嘶哑开口:“莫师爷,大人她怎么样了?”
莫离轻叹了一声,伸手想把两人扶起来:“安哥是心中郁结才会发高热病倒,我师兄正在给她施针,大概再过些时候就能完全清醒过来了;你们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再跪下去腿就要废了——”
江浪和江涛两人推开莫离的手,并不肯起来:“莫师爷,你别扶我们了,要不是我们办事不利……”
也不会让易梁在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把易长安给囚禁了,而且还导致何云娘和易祯都死了!要不是何云娘机警,让锦儿给杜玉梅带了话出来,只怕这会儿易长安都不在人世了!
江浪和江涛两人自那天凌晨回来后,心里就一直自责后怕不已,等知道易长安一早就病倒以后,就在这院子里跪下了。就算易长安醒过来后要打杀他们,他们两个也绝对不吭一声地认了,更别说废了这两条腿了。
见扶不起这两人,莫离跺足“唉”了一声,反身又走回了房间里,小半刻后又急急出来冲两人唤了一声:“安哥醒了,让你们两个进去!”见两人还不动,气哼了一声,“怎么,你们难不成还以为我会骗你们不成?”
江浪和江涛对视了一眼,这才相互搀扶着费力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挪进了房间。
半躺在床上的易长安正捧着一碗药慢慢啜着,因为高热刚退,脸上还有些不太正常的潮红,不过是病了一天一夜,却消瘦得厉害,下巴都尖了起来。
江浪和江涛两人一眼瞧见,心里惭愧,相扶着走到易长安的床前就要跪下去:“大人,都怪小人失职——”
“起来,不要跪了。”易长安端着药碗停了停,声音有些沙哑,“这件事不是你们的错。”
有谁会想到这世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有谁会想到本以为已经病死的易梁实际上是诈死?又有谁会想到沐氏其实真名梁歌,是前梁的公主,她和易梁母子俩人一早就设下了这样的圈套?
如果她想得到,冬至那天她就不会着了梁歌的道了,她不会中药晕倒,也不会被易梁囚禁,更不会让何云娘也身陷险境,豆豆也不会死……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啊——
易长安闭了闭眼,压下了洇出的泪水,看向垂头丧气站在床前的江浪和江涛,长长吐了一口气:“云娘和豆豆已经去了,你们再跪下去也无济于事,要不是陈岳来得及时,易梁都划算好了连你们两个的性命都要取走的。
这世上的事,再难过也得过,总还是要向前看才好;回去上药吧,等腿好些了,帮着墨竹把云娘娘儿俩个的后事操办好。以后,你们再细致些办差就是。”
江浪和江涛两人连忙应了,满面羞惭地瘸着走了。
守在一边的莫弃见易长安已经喝完了药,伸手接过了药碗,看着易长安若有所思:“要不是在夏依府见过你的真实模样,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女人。”
女人遇到这些事,肯定会哭哭啼啼好一阵,像对江浪和江涛两个,就是有迁怒也是正常的;可是易长安郁结至病,醒来后却还是这么理智清醒,莫弃以前还真的很少见过这样的女子。
如果哭有用的话,如果能把云娘和豆豆哭活回来的话,她又何吝自己的眼泪?易长安惨然一笑,面向里侧重新躺进了被子里:“莫弃,这两天辛苦你了,谢谢。”
见她只想休息并不想理会自己,莫弃摇了摇头,端着药碗看了莫离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
莫离沉沉暗叹了一声,上前体贴地将床帐放下来,才站前的脚踏要理顺床帐,一眼就瞧见易长安虽然闭上了眼,眼角却有一滴泪水慢慢滑落进了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