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葛丰大笑起来,“桐阶,如今你喝酒也有人拦着啊?”
楼阙坦然道:“正是如此。我不像你,醉死也没人管。”
“喂……”葛丰郁闷了。于是那杯酒又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那边桌上众人不知为什么又哄笑起来。郑娴儿听得头疼,只好又往楼阙的怀里缩了缩。
看样子,今晚是不用睡了。
本来是出来散心游玩的,一肚子好心情毁于一个恶作剧,真是让人很难不气恼。
葛丰捕捉到了郑娴儿那个责怨的眼神,忍不住又往旁边缩了缩:“喂,你干嘛那么凶巴巴地看我?我该不会是……耽误了你们的好事吧?”
楼阙和郑娴儿都懒得理他。
葛丰讪笑着搔了搔头皮,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我知道我有些时候是挺烦人的,只是……我就是忍不住好奇嘛!桐阶啊,你家美人儿刚刚明说了不肯守活寡,你这次一走就要好几个月,就不怕她在家里……”
“跟你没关系吧?”楼阙黑脸。
葛丰咧嘴笑道:“怎么没关系呢?我葛某人好歹也是桑榆县知名的风流才子,如果桐阶你不在的话,我也未必就不能得郑姑娘青眼……”
楼阙低下头看看郑娴儿,有些担忧:“你的眼光……应当不至于那么差吧?”
郑娴儿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又支起身子,趴在楼阙的肩上盯着葛丰的脸细细地观察了很久。
葛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楼阙的脸色却渐渐地难看起来:“娴儿?”
郑娴儿听见他语气不善,忙又缩回了他的怀里,低笑:“我说要找个好看的男神仙,你把你那头老牛牵来干什么啊?”
“咳……”葛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嗓子。
郑娴儿无辜地摊了摊手。
楼阙大笑:“不错,他是那头老牛,而且还是骟了的。”
葛丰跳着脚大叫起来:“你们两个……绝交!我要跟你们绝交!”
然而并没有人愿意理他。
郑娴儿远远地看着那帮才子佳人饮酒调笑,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楼阙只当她是累了,却听郑娴儿幽幽地道:“我想,牛郎织女的故事一定就是这些才子们编出来的……他们偷走了织女的仙衣,迫得织女不得不留在人间给他们生儿育女、为他们煮饭洗衣……等到织女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天上,他们还要幻想织女对他们念念不忘,千千万万年忠贞不渝——凭什么呢?”
这个论调颇为新鲜,楼阙不禁来了兴致:“你觉得织女根本不高兴跟牛郎见面?可他们毕竟做过几年夫妻……”
郑娴儿指指远处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叹气:“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那得是自愿的才算!被迫跟人做夫妻,哪里会有情分在?不信你问问前面那些女人,她们若能逃出生天,可还愿意回来服侍那些所谓的‘恩客’?”
楼阙皱眉想了一阵,不由失笑:“咱们管旁人做什么?我只管咱们自己——你跟我,可不是被迫的吧?”
郑娴儿眨眨眼睛,朝他粲然一笑:“你说呢?”
看着她笑得弯起来的眉眼,楼阙心中一荡,忍不住低下头隔着绢帕吻了下去。
郑娴儿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呼,慌忙伸手推他:“喂,你疯了!”
楼阙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神情有些迷茫。
对上郑娴儿的目光,他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她脸上的帕子,用力扯了下来。
然后,再次低头吻下。
郑娴儿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却见那帕子已经被他踩到脚下,不能再用了。
“你果真是疯了!”郑娴儿大为恼火。
楼阙并不理会郑娴儿的怒气,仍然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强要把她拖回怀里。
他的脸色红得有些异样。
一直在旁看热闹的葛丰忽然意识到不对,忙向对面桌上那几个人厉声喝问:“你们,给他下药?”
先前出来敬酒的那人被推了出来,讪讪地笑道:“开个玩笑嘛!桐阶一向不近女色,大家都在猜测他多半是个好龙阳的,沛民兄难道就不好奇?今儿难得见他带个女子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假凤虚凰骗咱们玩的?咱们总得亲眼看着他们成其好事才能放心,你说是不是?”
“是你姥姥!”葛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那边郑娴儿已气得脸色铁青:“真稀奇,居然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的衣冠禽兽,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楼阙并未完全失去意识。见郑娴儿生气,他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只是苦于无力自控,只得强忍着痛苦拉她向外走。
葛丰苦着脸远远地跟在后面:“桐阶,外面没有小船,你们走不了!再说河水那么深,你总不能跳河去解药性吧?后面还有空房间,不如你们……”
第56章 我迟早要宰了他
在一片意味深长的起哄声中,郑娴儿最终还是扶着楼阙折返回来,进了一个空房间。
这画舫本是枕香楼的东西,这些房间的用途不言而喻。
就是给那些耐不住性子、兴致上来了连一刻都不能等的嫖客们临时发泄用的。
房中的陈设极其简单,该有的东西却一样也没落下。
比如高床软枕,比如绳索皮鞭,比如那些奇形怪状的器具,比如床头小柜上燃着的助兴的香料……
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呢。
外面厅堂里,一众书生像是完成了某项壮举一样,东倒西歪地互相举杯庆贺,顺便跟身边的妓女厮闹一阵,一个个尽皆放浪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是她?!”妓女怜儿站在角落里,神色晦暗不明。
“你说谁?”葛丰走过来,沉声追问。
怜儿吓了一跳,慌忙收回了看向那个房间的目光:“没,没说谁……”
葛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自从郑娴儿脸上的帕子被扯下之后,怜儿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你认识她?”葛丰觉得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怜儿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认识。也许她跟某个人有点相似,但……不是她。”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葛丰却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跟谁相似?”
怜儿想了想,失笑:“昔年的一个姐妹。已经死了,你不认识的。”
“姐妹?”葛丰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忍不住又向那个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应该……不会吧?
画舫缓缓地在枕香楼的后门处停了下来。
往常的这个时候,一众才子早已各自挑选了可心的姑娘下船回房了。可是今日,大家却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下船的事,仍旧留在画舫之中饮酒作乐。
当然也有那耐不住的,连个房间都懒得找,随便找个角落就搂着姑娘胡作非为起来,旁人也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郑娴儿推门出来的时候,入眼的便是这样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葛丰忙陪着笑脸迎上来,嘴边的俏皮话打了个转儿,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谁知偏有那不识趣的一个书生,看见郑娴儿走到桌旁倒茶,他忙跑过来抢过茶壶,慢吞吞地斟了一碗双手捧到郑娴儿的面前,嬉皮笑脸地道:“怎么能让美人自己倒茶呢?美人还需要什么,小生服侍您就好!”
郑娴儿竟也没有发怒,平静地从他手里接过茶碗,仰头灌了下去。
葛丰吓了一跳,忙追过来提醒道:“你小心些,这船上的饮食难保干净,刚刚不是就连桐阶也着了道吗?”
郑娴儿看着他,“嗤”地一笑:“你既然知道这船上不干净,为什么还要把我们逼上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说了是无心之失……”葛丰愧疚不已。
说话之间,郑娴儿已经从那书生的手里接过了第二碗茶。
准确地说,是第二碗酒。
这茶壶里真的没加什么特殊的东西,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茶而是酒罢了。